第十二章

ORDIN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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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现场的混乱堪比当年的9·11事件,只不过这次没有飞机撞上大楼。经专家推测,此次爆炸系炸药所致,犯罪分子在楼层中部安置了数量可观的炸弹,引爆后的威力足以摇撼主体结构,造成钢筋混凝土断裂,楼体似被拦腰斩断,从上至下分裂成两个部分,爆炸产生的火灾引燃了密布于大厦上部的吊顶管道,消防设施杯水车薪,从而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由于大楼施工时,将施工段分成了上部和下部,上部作为实验室投入于研究生产,管线错综复杂,功能众多,下部则作为普通的行政办公区,仅有基础的管道系统,前者发生事故的可能性相对于后者更大。而经排查发现,部分实验室因明火作业,有使用天然气的迹象,于是加剧了爆炸产生的威力。

 

这显然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恐怖袭击。救援行动如火如荼地展开,车辆在爆炸圈外围得水泄不通,交警站在边缘维持秩序,媒体记者纷至杳来,个个提携鸟枪大炮,连珠炮似的地描述着现场的情况。救援队以身涉险,潜入废墟中寻找生还者,一具具焦黑的肉体从破碎的大楼内扛了出来,身上还冒烟丝儿,飘着熏味,已经让人辨别不出本来的样子,有的呼渺弱,生还可能微乎其微,怕还没送到最近的医院,驾鹤归西。生还者则被疏散到空旷的位置,几个警察流转于他们之中询问当时的情形,焦头烂额地记录着各种琐碎的信息。

 

除了这些身穿制服的人民公仆之外,另一批“黑衣人”几乎与他们同时抵达现场,面上不怒自威,踏着残垣断壁、浸入钢铁融化的高温环境中爬上废墟查探,压根不在意此地艰险重重。这批人经受过良好的精神调教,面对残酷的场面不会像正常人那般六神无主,而是冷静自持地理智行事,甚至会让人觉得不留情面。SIA的人大驾光临,警察总部的人面露难色,本不想与之在同一案子上有所竞争,然而这案子规模之大,足以让所有调查机关大动干戈起来。一局局长难得亲自出马,在浓烟滚滚之中戴着面罩向下级部署任务,其余人纷纷就位,时刻绷紧了神经,不敢有半点马虎。

 

“I.N,你过来一下!”SIA一员边踢着脚下的碎石边朝身后招手,耳边混响着各式嘈杂,然而并未有一个明确的声音回应,黑衣人回过头,见刚刚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年已经了无踪影,不由狠狠地跺了下脚底的石块。

 

“这混小子,总是不爱配合工作!”

 

营救仍在继续。若是能正式成立针对此案的调查组,一切情况都将更加严峻,甚至有可能扩大到更广泛的层面。在行政大选、党派斗争的关键时期,迷离案件层出不穷,很难不让人怀疑有人在公然挑战当局权威,故意扰乱社会秩序,从而引起民众恐慌,于是政府又不得不采取措施,以安抚患得患失的民心。若从这点出发,保守党会怀疑是自由党在瞒天过海,策划此次事件以动摇保守党的意志,为的就是让保守党乱了阵脚,自由党才能见缝插针,一举夺魁。

 

当然这也是设想罢了,在证据不足的前提下,任何假设都不能一锤定音。政府高层于案发当日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审时度势,提案决策,推出了几非常时期的干预措施:第一,圣洛督将对民航飞机关闭领空,市民若要出市,必须乘坐地面交通,且报备有关部门;第二,执行宵禁政策,任何市民非特殊情况,晚上8点之后不得在外活动,在实行宵禁地区的街道或者其他公共场所通行,必须持有本人身份证件和政府制发的特别通行证;第三,公安机关和SIA将在这一时期达成必要合作,轮流值守各区街道;第五,封锁南北两区的跨江通道,两岸市民不得来往;第六,除值守的机关人员之外,所有市民一律禁枪;第七,以上措施将在“非常时期”解除之后作废。

 

七项措施以发文形式公布各大媒体渠道,圣洛督市民义愤填膺,在网络上骂骂咧咧,又不得不遵从规定,当天就有大队人马呈网状分散开来,一户一户地敲响各家家门,收缴手枪,顺带递交一份纸质版的“政府七宗罪”,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名词还是某个自由党人士想出来的,一问世具备了十足的流量优势,人人耳相传,一边耻笑政府,一边不由自主投靠了自由大道。

 

保守党的支持率在一天之内跌到了42.8%,这一成绩令自由党捧腹大笑,拍手叫好,自由党的红旗在大街上随风飘摇,汇聚成一赤腾腾的海浪,冲洗着保守党的蓝色天空。支持自由党的人们模样鲜艳,容光焕发,盖过了大街上灰凄凄、惨淡淡的保守党人士,成了自由大道上一最靓丽的风景线。在烈焰中被烤焦的人披着白布如鸽子一般飞进了医院,扑闪着两轻飘飘的翅膀飞到医生手里,飞到手术台上,接着羽毛飘零,褪出了一个光秃乌黑的躯干。这是乌鸦变的白鸽。乌鸦被医生查看着烤熟的架势,熔化的组织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肉香,却不会让医生垂涎,反而恶心地干呕。

 

徐彰彬太久没见过这样惨不忍睹的尸体,皱着眉头用镊子挑着伤,一个新来的医生已经憋不住胃酸,冲出门外扶着垃圾桶呕吐,大伙在重症室里一筹莫展,这能救吗?还能怎么救?更希望这人不要那么痛苦地死去,不如打一针安乐剂,让他超度到九霄云外的极乐世界……几名医生在救治上起了分歧,徐彰彬听不得这些人扯皮,叫来一个靠谱的手下,自己到外边抽烟。他只觉头疼欲裂,这世道,真是疯了!他在心底里想着,用力了烟,烟灰向上燃了大半,红光灿灿,又被他用手指抖落,正欲起脚走回病房,蓦地想到今天是李龙馥复工的日子,对方昨天还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报备。

 

李龙馥在那附近上班,不会出什么事吧?忙掏了手机拨打李龙馥的号码,却听那头忙音阵阵,一时半会没有接通。可能正在工作,没有看手机?但这么大的事,或多或少都会通过手机获取最新消息吧……徐彰彬隐隐生起一丝不安,额上冒了冷汗,整个人已是忧心忡忡到了极点。

 

“看到消息的话记得给我回个电话。”最后,徐彰彬在聊天软件里给李龙馥发送了这信息。

 

 

 

男人把玩着手机,看到某个人给这部手机来了讯息,上咧出了个笑容,朝地上坐着的人儿道:

 

“他还挺关心你的,这人叫什么?你的备注是‘Changbin’,全名该怎么写?”

 

李龙馥从混乱中转醒,云里雾里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因对爆炸冲击波躲避不及,李龙馥向前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额头磕破了一个子,伤尚未结痂,正向外淌着细细的血流。男人伸出食指,点上他的额头,指尖沾染了一点血迹,又用大拇指摩挲起来,李龙馥盯着男人的动作,莫名一阵不适。周遭一片郁暗。像是某个废弃的酒吧,墙上挂着紫红色的气氛灯,光线微弱,让他难以分辨所处环境的全貌,地上堆砌了各式杂物,十几个墨绿色的酒瓶子东歪西倒,碎玻璃遍地都是,地面已积了厚厚的灰尘,而他穿着赞助方提供的奢侈衣物靠坐在地,沾了一身的脏污,不由嫌弃地咂了咂,背后贴着个固定在地上的铁笼道具,而他双手被反绑在笼子的围栏上,上半身几乎不得动弹,和之前在拘留所里的遭遇如出一辙。

 

,有完没完了!他在心底里呐喊着,上却不敢吭声。面前的男人从内至外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头戴棒球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眉眼,李龙馥眯眼细瞅,总觉得对方看着熟悉,一回想才发现是那名举止奇怪的公交车司机,警惕与惶恐同时袭来,他不安地抖动着身子,男人见他这样,笑得更加诡异,竟凑上前,俯下身,把手上的血抹到他的脸上,说:

 

“这么好的脸,可惜了,希望你不要留疤。”

 

李龙馥闻言,从里扯出一句:

 

“你到底是谁,司机先生?”

 

男人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觉得呢?在此之前,你有在别的地方见过我吗?”

 

李龙馥在脑海里搜寻着过往的记忆,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面前这人,如若曾有一面之缘,他铁定会有印象,不单单是对方容貌优质的原因,男人身上那种蛇蝎一般的气场更叫人牢记于心。他咽了唾沫,才发觉自己嗓子干涸,因爆炸入了太多浑浊的空气,又杯水未进了一段时间,身体竟然还能撑到现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男人在他面前一步一步地转着圈,没有要继续开说话的意思,像是在斟酌,可表情并未陷入沉思。李龙馥不明所以起来,直觉对方精神不太正常,搞不好是“阿卡姆”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罪犯。

 

腹诽归腹诽,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懂现今发生的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可不想枉死在这里,又开始留意周遭的布局,注意到左侧的墙面上有个通风管道,径适中,位置偏高,若是能垫个什么东西爬上去,稍微用点蛮力,能撬开管道,自己再钻进去,沿着管道爬行下去,一定能重见天日。又注意到男人身后藏着一扇门,当是这里的出入,而门的右边,竟在墙上倚靠着另一个神神秘秘的人影,若不细细观察,可能不会发现这人的存在。

 

那人像是感应到了李龙馥的目光,朝他挥了挥手,又慢慢从黑暗中降临,一步一步浮了出来。这是一个模样看起来更年轻的男性,身着黑色大衣,面孔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看来又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李龙馥本能地向后瑟缩,脊背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围栏上,已是退无可退。穿黑大衣的青年缓步上前,同样俯下身来观察李龙馥的表情,李龙馥被盯得浑身发毛,又不甘示弱地狠瞪回去,倒让青年笑了起来,说了句:

 

“别紧张,我们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了。李龙馥在心里骂道,呼粗重起来,像一头即将爆发的小狮。青年见状,站直了身子,与男人双双俯视着被桎梏在地的人,一字一句地问道:

 

“密码在哪?”

 

李龙馥被这一莫名其妙的问话整懵了,睁大了眼睛反问:

 

“什么密码?”

 

“你不知道吗?”男人先上前一步,“就——是——密——码——啊——”

 

“与本次政变攸关的密码,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到了你这里。”青年解释说,双手插进了大衣袋里,摩挲着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密码,也对政变什么的不感兴趣。”李龙馥撇着说。

 

男人闻言,噗嗤一笑,“不感兴趣吗?你看看外边的世界,都乱成什么样了,杀人,爆炸,游行,示威,这还是正常社会该有的样子吗?你看看那些政府的人,恼羞成怒到了极点,不惜一切代价发布了紧急措施,可这样做只会引起众怒,而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保守党的支持率已然骤降,是时候让这群耀武扬威的人下台,而推出新的秩序了,若你识大体的话,我相信你定会全力配合我们的事业的,李龙馥先生。”

 

当男人荒谬不经地说出那番话,并直截了当地道出他的名字时,他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再次质问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呵,我是谁,为何会知道你的名字,你觉得呢?稍微思考一下,会发现你问了很愚蠢的问题。我在方才的回答中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你只需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至于知道你的名字、掌握你的信息不过板上钉钉的事,你太透明了,李龙馥先生,你亮相于各大广告屏,拥有自己的粉丝团,身世背景又不容小觑,在这偌大的圣洛督想了解你,何其容易!”

 

李龙馥闻言,疑惑道:“你既是自由党的人,为何要找上我?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市民,不参与党争,对政治几乎一窍不通,至多在大选时行使自己的公民权利,投上庄严的一票。”

 

“呵,李龙馥先生,你并不普通,你的身世复杂,不是几个人履历就能讲清楚的事。你也不是不懂政治,只是你不愿把你的想法暴露于他人罢了,实际上,你既不支持自由党,也不支持保守党,你更想让一个第三者涉入其中,掌握下一届行政大权,你渴望一个更客观公正的存在,而不是极端的左右派。”

 

男人说得一板一眼,倒让李龙馥抽了一冷气,“你还知道我的什么?若是我能知晓你的身份,你不怕我出去之后,对你提起诉讼?你涉嫌绑架、拘禁、侵犯他人隐私……”

 

“啧啧啧,”男人冲他摇着食指,“看来你还是有两下子,去了趟拘留所成长了不少,要不是看你傻乎乎的,我才不会帮你逃离那鬼地方,你应该感谢我,李龙馥先生。”

 

李龙馥一时没反应过来男人的暗语,待他在脑海中理清男人的意思之后,惶恐道:

 

“难道说……你……你……”可他又噤了声。

 

“会不会是这样呢?工地大楼里的尸体,本来是判了有期徒刑的罪犯,实际上他死不足惜,他本可以判死刑,却因为证据不足而定了更轻的罪。他曾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女儿因此精神萎靡,重度抑郁,最后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男人却能安安然然地在家中酗酒度日,悠然自得。他没有妻子,妻子在很久之前因病去世,抚养权到了他这,然而他的孩子本就是意外的产物,他不想让他的妻子生下来,逼她堕胎,但她妻子还是孕育出了这么个漂亮的孩子。”

 

“可男人不懂得珍惜,于是把她当、当牲畜对待,羞辱她、凌虐她,让她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她曾试过寻找救援,可她是在贫民窟中长大的孩子,若不到北边,在南边她又怎么能寻求到足以令她解脱的帮助?因为这里的人同样深陷苦难,痛苦与痛苦只会叠加,不会互相抵消。在南边,有的是、乞丐、从事毒品交易的人,北边有多文明,南边就有多原始,你在这里找不到一法律,人们就是法律。”

 

男人义正词严,李龙馥边听边颤抖起来,大叫道:“是你……是你杀了他!是不是!第一件,第二件案子,都是你们做的,是不是!”

 

男人噘了噘唇,说:“这又是两个很愚蠢的问题,首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表明‘我杀了人’这一态度,你从何得出结论说我杀了人?其次,我从未提起过这两件案子的具体细节,你又如何敲定我是两起案子的凶手?再者,你用了‘你们’这个称呼,而我身旁的青年可是一句话都没说,难道你要欲加之罪吗?”

 

李龙馥闻言,反而笑了出来,说:“听你狡辩真是有趣,就算你没犯下杀人的行径,你肯定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是啊,如若真的是我杀了他,你又会作何想法呢?”男人诡秘地笑道。

 

李龙馥愣怔,缓了会,继续说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吗,先生?既如此,你是怎么知道第一件案子的细节的?不然也不可能模仿得如此相像,警方应该没有将这些细节公之于众,不管你通过什么方式知晓,这一行为也是非法的,你没有任何资格匡扶所谓的正义。以及,你为了行使你所认为的正义,犯下了杀人的勾当,你这样做,又和那些杀人犯有什么区别?当公安机关争分夺秒地破案,你仍逍遥法外,你不过也是一个不敢承认自己行径的胆小鬼罢了。

 

男人咄咄逼人道:“注意你的措辞,李龙馥先生,我是制裁者,不是杀人犯,是即将旗开得胜的自由党的一员,我为我的党派感到骄傲和自豪,这是没有党籍的群众所不能体会的心情。”

 

“呵,都是群自以为是的疯子罢了,论自知之明,保守党显然比你们更胜一筹。”

 

男人闻言,倒没有气恼,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青年,青年从衣兜里掏出张纸团,展开在李龙馥的面前,李龙馥眯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辨认,隐隐摸清了纸上的内容。

 

“这只白鸽,想必你也见过,某个知情人士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倒是让我掌握在了手里。关于这只白鸽,你知道什么?会不会是密码的提示?”

 

李龙馥拼命摇头,许是被戳中了痛点,精神有些失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图案象征着什么……我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没有杀他……”

 

“我们知道你没有杀他,李龙馥先生。”这次是青年开,步步紧逼,“除此之外,我们还对你那晚的行径了如指掌,我们跟踪那名红发青年一直到了酒吧,接着看到你和他一起走了出来,进入了一小巷内,又互相搀扶着回家。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清楚,所以需要你来解释,希望你能搞清楚你现在的立场,尽全力配合我们。”

 

李龙馥像是被撕破了脸面那般,对青年的说辞哑然失语,震惊之余,用剩余的理智问道:

 

“你们知晓红发青年的身份?他是谁?能否告诉我他是谁?”

 

青年直言不讳:“想必你也疑惑,为何公安机关搜查不到他的身份,关于这点我们仍在调查,相信不久后会水落石出。我们只知道他有个在地下活动的绰号,叫Joseph,这不是他的本名,也鲜少有人能跟踪他的行为,他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神出鬼没,却掌握政变的关键,我们也是承接上级的指令对他乘胜追击,不料命途多舛,才刚有点头绪,这个人就一命呜呼了。”

 

“除了这些之外,你们对他不甚了解,是吗?”李龙馥继续问着。

 

青年说:“很遗憾地告诉你,确实如此,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一定在你这留下了一串关键信息,你还记得当晚,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这个值得注意的内容可能并不像它所蕴含的意义那样,乍一听十分无聊,或许就是一切的关键。”

 

“就算有,我又凭什么要告诉你们?告诉你们这些杀人犯?谁能料到你们会利用其去做些什么。政变的关键?可笑,还不如一颗原子弹更有威力。”

 

男人说:“这么说,你是支持战争了吗?看不出来呢。”

 

“鬼才支持战争,我生于和平年代,有捍卫和平的自由和权利,战争应该被人反思,而不是被人歌颂,谁都不想重蹈覆辙,在这片万物勃勃的土地上生灵涂炭。”

 

男人说:“你很有觉悟,不愧是掌握政变关键的人,我们不想和你继续耗时间了,说吧,那串密码到底是什么?”

 

“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我并不知道什么密码,我坚持我的观点和意志。”

 

李龙馥越说越挺起了胸膛,此时此刻,一股燃烧般的热流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感到莫大的勇气,能与面前穷凶极恶的敌人持续抗衡,他已然把他们列入了对立的行列,若是有机会逃出生天,来日再遇,哪怕自己力量渺小,他定要再与他们一较高下。他总觉得这个时刻将会到来,于是生出了一线希望,竟越发坚毅起来。

 

“你果然不简单,光从你的应变能力来看,你已经超乎常人了,李龙馥先生,你并不普通,相反,你身上的那股魄力,真的让我想到了拿破仑大帝,或许某一天,你会和他老人家一样,驰骋沙场,胜利凯旋,到时别说是圣洛督,就连这世界都将会是你的。”

 

青年这话说得精妙,赞美而不失讽刺,李龙馥未因对方的话语有所动摇,而是镇定道:

 

“如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定率先推翻自由党派。”

 

青年说:“推翻一党而扶持另一党,未必是明智之举,正是有了双方博弈才可能产生纳什均衡,你希望你的王朝被保守党派占鹊巢吗?”

 

“我不需要任何党派,我就是我。”

 

李龙馥坚定地说着,双眼明亮,在幽暗的环境里如星星般熠熠生辉,其余的两人不由被他的气势所感染,竟有些恍神,彼此沉默良久,青年走到李龙馥跟前,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道:

 

“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那,再见了,李龙馥先生。”

 

青年对他笑着道别,与男人一前一后走向大门,离开前,青年又回过身,朝他悠然一笑,说:

 

“啊,相处了这么久,光是我们知道你的身份好像不太公平,你可以叫我I.N,而这位是——”

 

男人抢着回答:“Lee Know,以后会再见面的,我们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拜拜。”青年合上了房门。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李龙馥仍未缓过神来,突地意识到自己双手仍被反绑,两人像是忘了这回事似的,把他丢在了原地等死。李龙馥崩溃地闭上眼睛,拼命挣扎起来,可身后的锁链仍旧纹丝不动,地上的玻璃碎片起不了作用,难道自己要在这里熬到海枯石烂为止吗?那也太惨了,他才不要这么狼狈不堪地死去!他梗着大喊大叫,欲图引起外界的注意,可他的吼声被闷在幽闭的室内,压根传不到外面的空气之中。他感到了绝望,忍着没哭,内心却泪已流尽,最后只剩下长长久久的惆怅。

 

他甚至放弃了反抗,认命地平静下来。没事,还有救的,他还有徐彰彬,若是对方几天联系不上他,一定会怀疑他出了什么事情,接着会不顾一切地找寻他的下落的,还有他的经纪人,拍摄还没结束呢,经纪人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他,让他完成剩下的拍摄,就是身上的衣服弄脏了,肯定要惹经纪人生气的吧,还有他的老板,同事,那名给他留了名片的摄影师,“Voices”的酒保,和他交往过、至今仍在挽回他的旧情人们……

 

还有一个人。他倏忽想到了他的面孔,接着是他的名字,如水一般在他脑海里浮现、波澜,他不由低下头,苦笑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坠落,在他的衬衫上湿了几个灰圆。

 

为什么会想到你啊……为什么啊……明明和你都没有什么关系的,为何要突然闯进我的生活……他开始啜泣、颤抖,一声比一声凄厉,末了又开始大叫、哭嚎,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那人的名字——

 

方灿!方灿!你现在在哪里啊!快点来救我……来救我……

 

请救救我……

 

他渐渐哭累了、喊累了,软趴趴地歪过脑袋,眼皮沉重,就快要丧失神志,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正朝他这缓缓涌来,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是不是这段时间精神过度紧张,所以已经分不清了虚和实,而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他感到自己的身心越来越沉重,快要撑不住了,就快要撑不住了,于是视野模糊起来、变得更加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身影从黑暗中闪出,对方的动作在他眼前放慢。或许那个身影是朝他豹子般地扑了过来,可他却觉得,那道影子像小时候在沙滩上遇见过的潮汐,被太阳晒得温柔而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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