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ORDIN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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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灿从房间里逃出来的当儿,迅速闪进了更为隐蔽的角落。李旻浩后于他走出房间,托着沉重的步伐一趸一趸地向前,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果然是走不到一起呢,方灿自嘲地笑笑,又举起手枪,蹲在墙根处往外头偷瞄,见那步履蹒跚的背影渐行渐远,终是彻彻底底地松了气。他缓了会神,对着手表呼叫起李龙馥来,却迟迟拨不通对方的号码,诧异了阵,思忖对方是不是出事了,又摇了摇头。他相信李龙馥,相信对方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遇到的诸多困难,相信对方能够坚强地捱过去、跨过一道又一道的坎。他们的合作恰恰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之上的,若是在关键时刻出现了信任危机,于之后的行动而言毫无裨益。

 

方灿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内心,良久,他重新抬起头,眼神里的坚定更胜一筹。他又呼叫了韩知城,那头很快应答,方灿嘱咐了几句,让韩知城多多关注李龙馥那边的动向,挂断了通话。

 

他开始检查着浑身上下的完好程度。子弹大多打在了左臂上,光看这个数量足足也有一个弹匣之多,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很有可能会让李旻浩用完所有的弹药。方灿不由感叹李旻浩的狠心,又庆幸自己没有受致命伤,左臂相当于盾牌,为他抵挡了所有的攻击。他把西装外套脱下,叠整齐后放在角落里,决定单穿一件衬衣重新上阵。现下这个节骨眼,一是要立刻联系李龙馥和韩知城,二是要想方设法找一部手机……由于宴会的特殊性,手机不允许被带进会场,方灿故而把这一常用的通讯设备留在了车上,改用经过精心改造的手表,之前过安检的时候,也看到一些人把手机丢到了禁物筐里,只是不知道安检结束后,保安会如何处理这些物品。

 

是仍放在原地着人看守,还是转移到别的地方?方灿蓦地有些头疼,里一阵寡淡,欲抽烟般了,又整理了会衣领,预备先去会场的入处查探下。然而自己身上这情况怕是不能直接显露于人前,他可不想把事情闹大,让第二天的圣洛督时报头版有机可乘,借题发挥,于是开始有更多的媒体前来关注,恨不得将他们的行动挖个底朝天,导致他们付出的所有前功尽弃。总而言之,现在这副模样着实不方在人前行动,除非有套正经的衣服予他替换。

 

方灿沉思了阵,豁出去那般深呼了一气,转而大大方方地登上长廊,决定先按自己设想的那般碰碰运气。手枪被他别在了腰后,若是与人劈面相逢,对方不会那么快觉察他的武器,而单纯把他当一个被人袭击后需要照顾的客人。他周身狼狈,腿脚趔趄,故意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先是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意外发现此地人迹罕至,几乎不会有人经过,连个仆从的影子都没有,不由感到了些许失望,觉得自己的演技无人问津,又碍于现实继续装模作样下去。

 

若是沿着这长廊行走,他会回到舞会现场吗?还是来到一处全新的地方?他按下了手表上的某一按钮,表盘上的某个小孔倏忽放映出了全息投影,一个微缩的地形图展现在他的眼前,他根据全息地图的细节推断此刻所处的位置,接着发现侍者的休息室就在离自己不远的方位。他扯出了一个笑容,顺着地图提示的路线逡巡,然而人还没抵达目的地,在拐角处将将撞上了一人。

 

“唔——”

 

来者捂住了肩膀,吃疼地喊了一声,冷不防向后栽去,方灿及时扶住了对方的腰,把人拢在怀内,见这人是一外貌年轻的清秀小生,身着侍者的燕尾服,看似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小生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推开了方灿,方灿见状,佯装头晕,整个人向前倒在了小生的身上,让小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先生……您怎么了?您还好吗?需要我给您叫医生吗?”

 

方灿痛苦地皱了皱眉,咬紧了唇,却趁机从腰后掏出手枪,抵住了小生的腹部,另一只手则牢牢扣住人的腰椎,不让对方有所逃离。小生因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得魂不守舍,胆战心惊,颤抖着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子,方灿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在小生的耳边一字一句道:

“带我去你们的休息室,然后找一套干净的衣服给我,尽量避开有人的场合,想必你比我更不希望被人看见现在这副模样。”

 

小生慌慌张张地点头,方灿稍稍松开了手,把小生转了个向,手枪则抵在了对方的腰后,接着抻出朝前道:

“那么,先生,请你带路。”

 

方灿一路紧挨着男仆,两人看似亲密无间,实则暗藏玄机,男仆信守诺言,把人安安静静地带到了休息室的入,方灿左顾右盼,确认无误后低声命令男仆开门。两人双双步入室内,这里灯光明亮,装潢温馨,中央的茶几上摆着杯仍冒热气的白开水,看来在他之前还有人“专程来访”,方灿没怎么在意,松开了男仆,走到沙发前坐下,扯了扯领,又把手枪对准了男仆的正脸。

 

“先生,你现在只完成了第一件事。”

 

男仆频频点头,闪进了休息室内的一间侧室。里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方灿边闭目养神边留意动静,没过多久,男仆拿出了一套堆叠整齐的衣物走到方灿面前,放在了方灿的身旁,方灿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检查了会衣物,后朝男仆挥了挥手,说:

“谢谢,容我冒昧地请教一下,你有把手机带在身上吗?”

 

男仆摇了摇头,说:

“没有……先生……我们只有专门用于通讯的对讲机,手机是不允许带在身上的。”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安检那里在没收宾客们的手机,你知道这些东西之后会被怎么处置吗?”方灿继续问道。

 

“……应该就是放在原地,等舞会结束后让客人们自行认领。”

 

方灿闻言,挑了挑眉,朝男仆道:

“嗯,你可以离开了,记住——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明……明白……”

 

男仆跌跌撞撞地逃离,方灿缓缓起身,将休息室的门扉落了锁,接着上衣的纽扣,脱下支离破碎的布料,暴露出精壮的身躯,又拿起男仆送来的干净的白衬衫着在身上。衬衫相对小了些,勒出他紧实的胸脯,方灿勉强扣完了扣子,又把配套的小马甲披在身上。现在的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名仆从,就差一个板正的领结,然而他并不想被那么多框框的东西所,待在原地修整了会,检查了下剩余的弹药,重新上阵。

 

他又打开了全息地图,正门的位置一览无余,离这的距离不算遥远,却要正正经过会场,他没有预料之中紧张,反而驾轻就熟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会筋骨,把手枪重新别在腰后,用马甲的衣摆遮罩枪身,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步行了一段距离,前方渐渐传来嘈杂的声响,他像是爱丽丝那般慢慢从一个梦境涉入了另一场,舞厅的门前拥堆了一帮穿红戴绿的男女,脸上皆戴面具,方灿见状才想起自己的面具落在了之前交锋的房间内,不由变得拘谨起来。

 

他状若随意地从那群“善男信女”旁边经过,那群人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歇下了谈话,转而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他来,视线从上至下,从左至右,似要将他灼穿得体无完肤。他加快了脚步,余光瞥见其中一位女人正用那涂了大红色的唇不露齿地对他抛出一个笑容,他感到一阵战栗,没敢在此地做过多停留。面具毕竟增添了暧昧与不确定性,若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面容展现出来,会达成更加赤的效果,当下他所经历的插曲是其一,于是越发小心谨慎。

 

待他走至正门,一着装正式的保安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帽檐遮住了面容,方灿不由松了气,又因对方不专业的态度嗤之以鼻,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仰起头环顾一圈,见那漆黑的禁物框摆放在保安的脚边,上前翻找定会发出动静,可能引起保安的注意。

 

方灿斟酌了会,终是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停在禁物框旁,蹲下身子,一只手深入里头开始翻找。彼时传出叮叮咣咣的声响,坐在一旁的保安一个激灵,抖了抖身子,脸上盖着的帽子堪堪下落,掉在了地上,保安“唔”了一声,看了看旁边又看了看地上,站起来捡起那顶帽子,又望向愣在原地的方灿,礼貌地问道:

“侍者先生,你在找什么?”

 

方灿见对方一副精明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不由咽了唾沫,扯了个谎道:

“噢,有客人需要用他的手机,但他不方过来拿,所以我出来帮他找找。”

 

“这样,你知道他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吗?”

 

方灿随说了个牌子,保安点了点头,又说:

“先生,请你让让,我来替你找找。”

 

保安在禁物框里翻找了一段时间,把一部又一部大同小异的手机取出,分别罗列在桌面上,让方灿从中看个仔细,挑出那位客人的手机。方灿一部一部地观察,用手指划拉着屏幕,又捧在手里掂量一番,终是确定下来,朝保安道:

“先生,我要找的就是这部手机,谢谢你的配合。”

 

保安闻言,尔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该是我谢谢你的配合。”

 

方灿愣怔了瞬,有些不明所以,疑神疑鬼地转过身,朝会场处走去,行至半路,他转了个向,与会场背道而驰,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对着手机屏幕操作起来。方才算是有惊无险,又让他觉得保安其实是在暗中相助,看破不说破,倒让他能在一排手机当中挑选一部没有设置锁屏密码的,这样他可以直接通过浏览器登录内网,从而掌握到李龙馥的行踪。只要信号稳定,他就可以通过手机屏幕捕捉李龙馥的动向,让他弄清李龙馥所处的位置,再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待他输入完一串网址并登录,选取了相应功能,屏幕上加载出一幅平面图,一个红色的小点现于屏幕中央,方灿屏住呼,又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地,对着屏幕绽出一个笑容,用指尖抚摸着那个小点。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方灿在内心里感叹,觉得全身浸泡在温泉里,力气被热度抽空,又渐渐回流、凝聚,形成一股全新的力量,从上至下充斥着他的神经。他捏紧了拳头,把手机揣回内袋,立起身子,重新朝大门处走去。

 

保安仍站在原地,模样相比方才所见正经了不少,神采奕奕,方灿向对方点了点头,保安接过他的招呼,目送他走出了大门。等他跨过门槛,冷不防从后边来了一句:

“怎样?客人可否满意?”

 

方灿闻言,回过头,笑答道:

“挺满意的,谢谢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保安撇了撇,从里嘟囔了几句,倏忽掏出了腰间的对讲机,选取了一个信号,朝那头呼叫道:

“目标离去,目标离去,启动B计划,启动B计划——”

 

 

 

 

李龙馥与韩知城在密林里穿梭,欲图寻觅一出路,韩知城凭借记忆左顾右盼,然而夜里的密林实在是过于昏黑,几乎没一处清白之地,每棵树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两人七拐八绕了会,终是被这天然的迷宫搅成了一团浑水,遂停歇下来喘了会气。

 

“唉……就没个场外的地图吗?在这里指南针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韩知城连声抱怨,扶住一根大树的树干欲哭无泪,李龙馥在旁托着下巴思索,末了朝韩知城道:

“知城,你联系下方灿吧,他现在应该方接电话了,说不定能对我们提供帮助。”

 

韩知城闻言,倏忽“啊”了一声,一手握成拳头锤了锤另一只手的手掌,“要不是你提了这出我差点就忘了……我这就呼叫他!”

 

说罢摆弄起电子手表来。电子手表毕竟比普通的手表方些许,功能也更加齐全,韩知城不消一会拨通了方灿的专号,手表嘀嘀了几声,很快传来方灿的声音——

 

“喂,知城,是你吗?”

 

“对,方队,是我!我和李龙馥待在一起,你那边怎样?你现在在哪?”

 

方灿面对这连珠炮似的提问不由无奈地笑起来,朝韩知城道:

“一样一样来,我这边目前情况还行,能够单独行动了,我现在在室外,从会场里捞了一部手机,正在追踪你们的位置,你们现在是在南边的密林?”

 

韩知城闻言,松了气,说:

“南不南边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这里挺绕的,我俩走了半天都没走出去,应该是迷路了……”

 

韩知城越说声音越小,慢慢没了底气,觉得自己在方灿和李龙馥两人面前出了洋相,一时无地自容起来。方灿许是捕捉到他的犹疑,忙安抚道:

“放轻松,我这里掌握了你们的具体位置,你们只需要顺着我的指示走,总能走出去的。”

 

韩知城噘了噘唇,又像是想到什么那般皱了皱眉,反而问道:

“等等,方队,你是怎么掌握到我们的具体位置的?”

 

方灿那头犹豫了阵,终是缓缓回答道:

“我之前在李龙馥的体内安了追踪器,可以通过警局的内网捕捉到他的具体位置。”

 

末了又补充道:

“抱歉,没有及时和你说明,我本来不想这事有其他人知道的。”

 

韩知城闻言,咂了咂,又摇了摇头,无语凝噎起来,又转头望向了李龙馥,见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倒不甚在意,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更为迫切的任务上。

 

“那,有劳方队为我们指路了。”

 

两人顺着方灿的指引兜兜转转,终是艰难地走出了这片腹地,而迎接新鲜自由的空气。韩知城如临大赦那般张开双臂,无声地欢呼起来,李龙馥却没什么反应,默默跟在后头,心事重重,韩知城察觉了他的异常,忙收回手臂,关切地问道:

“李龙馥,你还好吗……刚刚在地下的时候,你说过会和我解释,但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李龙馥抬起头望向韩知城,见对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勉为其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反问道:

“韩知城,你相信这世上会有超自然现象存在吗?”

 

韩知城像是听到了什么谜语一般,云里雾里起来,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话。

 

“如果硬要和你解释,只怕你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开的玩笑,然而,我接下来要你对我做的,以及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会让你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抱歉,为了使你相信我,我不得不这么做。”

 

说罢,把还剩一枚子弹的手枪递交给了韩知城。韩知城一脸茫然地接过,举着手枪不知所措起来,猜不透李龙馥此举的用意,孰知李龙馥对着他张开了双臂,一字一句道:

“现在,请你用手枪对准我的胸,然后,扣下扳机。”

 

“什……”韩知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李龙馥,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李龙馥却先他一步上前,把胸怼上了冰冷的手枪,接着紧紧握住韩知城的双手,将枪正对自己的胸膛,韩知城挣扎起来,欲图脱离李龙馥的桎梏,不料李龙馥的力道大得出奇,他只有被对方牵制的份。李龙馥着他的手指,引导他的食指按在扳机前方,下一秒,食指向里一收,“嘣”的一声,子弹闷闷地打进了李龙馥的胸腔,韩知城尖叫起来,双眸冒出泪光,他奋不顾身地挣脱开来,甩飞了空空如也的手枪,又一跌坐在地上,向后快速挪动了一段距离,仰起脸望着那张逆光的面孔。

 

李龙馥喘着粗气,却似无事发生那般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胸腔的血液流淌而出,沾湿了上衣的布料,令斑驳不堪的衣物再次变得潮红,他站稳了脚跟,用手捂住了心,又缓缓移开,眼睁睁地望着掌心里的血液从他的手中沿着掌纹流失,滴落在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手枪在地上如飞镖般打了几转,又在某个人的脚边停了下来。那人从地上拾起了手枪,同样以一副不可思议的目光张望着李龙馥,李龙馥许是察觉到了这人的存在,缓缓地转过脸,在看清来者之后,展露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旋即从唇缝间呛出一大血沫。

 

他失去重心般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拼命地咳嗽,直让惨白的水泥地面溅上了大片盛放的血花。他近乎喘不过气来,心率骤降,浑身痉挛,竟瘫倒在地上,濒死那般发出断断续续的沉吟,又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拼命地想要握住什么。韩知城原本担惊受怕得要命,在看到李龙馥的反应之后慌忙朝前扑了过去,把人翻了个面开始查看伤势,这才注意到李龙馥竟然在心脏的位置也中了一弹,本是致命的伤害,在此之前对方却能够好端端地与他一同行动,内心里的疑云更甚,又透露出源源不断的担忧。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心脏受伤了……也能……”

 

李龙馥边艰难地从里挤出字句边摇摇晃晃地拽住韩知城的手臂,面色苍白得紧,瞳孔开始失焦,渐渐失去了意识。一旁赶来的方灿怔怔地注视着此情此景,仿佛在观看一场话剧演出,面前的景象让他不敢揣测其内容的真实度,他宁愿相信眼前的一切是虚幻的,挥之即去,所有的体会和感受只留在观众席里,待演出结束,一切又回至现实,他得以走出剧场,呼一室外的空气。然而面前的所有无一例外地昭示着某个事实——李龙馥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就连这一水苍凉的月光都为这一景象增添了悲剧之感,如冰冷的利刃划破了他的肌肤,直直刺向了他的心脏。

 

方灿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地走上前,走到两人的跟前,推开了手足无措的韩知城。韩知城的双手沾染了李龙馥的鲜血,又被他不可置信地举在眼前,反反复复地查看。方灿则把上衣脱下,撕成了长状,开始为李龙馥包扎伤,又拿手死死捂着对方的伤。他感受到温热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淌出,沾湿了他的手掌,鼻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额上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汗水,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在了李龙馥的脸上。李龙馥微眯着眼,透过模糊的视野看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容,接着疲累地弯出一个微笑,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拂过方灿的面颊。

 

“灿……我好害怕啊……我不想这么快死去……”

 

李龙馥撂下这句,又如燃烧完的灰烬那般,随风陨落,手腕软软地下垂,重重倒在了地上。方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泪水混着汗水砸在了李龙馥的脸上、身上,与面前这副尚未流失热度的身躯融为一体,他一边呼哧喘气一边苦苦索求,终是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朝还僵在原地的韩知城大喊道:

“快去地下停车场!我们直接去找徐彰彬!”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奔跑起来,直直朝地下停车场的方位赶去。方灿将李龙馥打横抱在怀内,尽可能地减小颠簸,不让对方再受二次伤害,李龙馥伤处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看似在缓慢恢复,鼻间仍有微弱的呼,接下来的30分钟将是黄金抢救期,成败在此一举……方灿瞥向了李龙馥的面庞,见对方双眸紧闭,神情痛苦,又不甘于赴死那般顽强地支撑到了现在,方灿亲着李龙馥的额头,又在他头顶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活下去,龙馥,活下去——

 

活下去——

 

李龙馥唔了一声,眼角溢出一汩热泪,顺着脸颊滑落,方灿知晓了他的回答,内心更加坚定万分。韩知城率先跑在了前头,等他们抵达了地下停车场的入,韩知城朝后头喊道:

“方队,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上来!”

 

方灿会意,遁于荫蔽的角落,见韩知城箭一般冲了进去,心脏加速地跳动,如一颗定时炸弹即将在他的体内引爆,他平复着呼与心率,又检查起李龙馥的伤势,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方灿深了一气,捧过李龙馥的下巴,把这空气渡给了对方,李龙馥微张着唇,咽方灿给予的呼。方灿重复了几次,尽管看似徒劳,却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能给彼此提供适当的心理暗示,暗示他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还活在这世上,呼地球里的每一寸空气。李龙馥渐渐安神下来,面容平静,仿若沉睡,方灿又低下头住了那双苍白的唇。

 

黑白配色的奔驰没过多久从地下驶了上来,韩知城把速度飙到了最大,近乎癫狂地扭打着方向盘,里片刻不停地自言自语道——让开让开,公路杀手来了!Here is the HAN——

 

然而中二劲还没撒泼完,一个漂移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方灿的面前。方灿不满地皱了皱眉,对韩知城的咋咋呼呼深感无奈,又不好多说什么,赶紧把人抱上了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护在李龙馥的身旁,关上车门,接着朝韩知城严肃道:

“开车,开得稳些,直接去一区人民医院,然后把李龙馥的手机给我,我来联系徐彰彬。”

 

韩知城点头应是,翻开前座的收纳箱翻找了瞬,从里头摸出了一部手机,向后丢给了方灿。方灿稳稳当当地接过,再次用李龙馥的面容解锁,接着点开通讯录,翻找起徐彰彬的号码。按下拨通键之前,他犹豫了会,心想这次该用什么理由开,冥思苦想了一番,又低低叹了气,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次还有上次,显然都不能用别的借搪塞过去了,只怕那位会大发雷霆吧。

 

方灿如此思索,联想起那次与徐彰彬的对话,胸沉闷起来,觉得自己又让徐彰彬、又让李龙馥失望了。

 

当然,最最失望的,还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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