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ORDIN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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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播报国际方面的局势。昨日,我国外交部发言表态称,将不遗余力反对A国加入北方联盟,坚决抵制北方联盟‘零距离军事威胁’的阴谋。自上世纪苏东解体以来,我国与A国一直就地区政治问题僵持不下,曾爆发过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如今面临历史重演的可能,我国已于今日凌晨通过相关决议,准许总统在境外动用武装力量。圣洛督广播电台呼吁广大居民做好物资储备,减少外出,如无必要请勿擅自前往风险地区……”

 

 

面包机“咔”的一声,在清晨广播的背景音下显得有些突兀。方灿倒了杯热牛奶,又倒了杯白开水,拿着杯子坐到饭桌边,把白开水递给坐在对过的李龙馥,李龙馥接过杯子,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把手里的药片含入里,就着白开水了进去。方灿边啃面包边瞅他的动作,问:

 

“今天又吃了什么药?”

 

“普通的维生素而已,别想多。”李龙馥抹了抹唇。

 

“之后我可以早起为你熬点粥,你好像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本来胃就不好,在这方面要更加注意。”

 

“知道了,方老师。”

 

“今天要恢复上班吗?”方灿见李龙馥难得早起拾掇好自己,不由询问。

 

“对,人还是要工作,才有件继续生活。我已经缺勤一个多月了,好几个项目都等着我回去呢,这些事不能再拖了。”

 

李龙馥撂下这话,站起身子朝家门走去。方灿目送他的背影,又补充道:

 

“最近局势不太好,在外注意安全。”

 

李龙馥像是没听见似的,扭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待他走出公寓大楼,重见天日之感越发充溢着他的神经,他长吁出一气,做了个拥抱光明的动作,仿佛自己是肖申克里的主角。他驻足原地许久,一度忘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而沐浴于温暖的阳光之中,好半天才缓会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打起精神,今天可是复工第一天。

 

方灿的家在三区,离一区自是近了不少,故而缩短了李龙馥的通勤时间。李龙馥之前在六区生活的时候,上个班都要提前一个半钟出发,先是搭公车,再是乘地铁,为消磨这冗长的时光,他总喜欢在耳机里播放梦龙的歌,不由自主随着旋律哼唱。现下他又戴上了蓝牙耳机,打开音乐软件,想象自己是歌词里那个坐上西部列车、沿着阿姆斯特丹边缘遨游的。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脱离了现实世界,而游离在世界与世界的夹缝之中,即将渡往另一个更加魔幻、更加浪漫、更加自由的世界中去。这个世界没有政治、没有战争、没有需要他迷惘操劳的一切,他能从头至尾安安心心地过活,直到老去,直到死去。他没有什么崇高远大的理想,只想好好活在世上,为自己而活,为生命的而活。他不像那些名著里的主角一样,生下来就觉得自己负有使命感,他不似堂吉诃德、拿破仑这类雄杰,一生都在为宏伟的事业而奋斗。他只想在圣洛督为自己谋求一个立足之地,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吃饱穿暖、安身立命,这就足够了,他宁愿做一个悠然自得的普通人,而不愿做一个忍辱负重的丹东。

 

和平年代,的确少出英才,却为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提供了生存的机会,除了那些煽风点火的政客,没人向往战争,没人向往被奴役的人生。李龙馥对战争没有记忆,他出生在战争结束之后,却通过历史的遗物、家人的对话、媒体的报道而对战争有了一定的了解。到底是什么引发了战争?像教科书里说的那样,利益的再分配?法西斯主义?或许现代又将再出个希特勒,留着一字胡,手作指挥状,站在演讲台上对人民呐喊——为了战胜敌人,我们必须勇敢!勇敢!再勇敢!国家一定会得救!*李龙馥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惊奇,曾几何时,他至多考虑自己的人生,而对大局不作任何评价,如今风云万变,饶是作为普通人的他,也难以自持地对政治有所设想。

 

如果真的发生了战争,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又该面临怎样的命运?是在避难所里苟活到最后一刻,还是在战场上等死?可能在还没有被炮火轰杀之前,因疾病、饥饿、抑郁、拷问而备受折磨地死去。李龙馥曾看过二战时期的黑白照片,那场面纵使模糊不清,依旧惨不忍睹,几十赤的身体堆积如山,被冰冷的子弹枪毙在集中营里,这些尸体甚至还没来得及火化,被遗忘在角落,腐烂生蛆,白骨遍野,几乎无人能知晓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身份,就这么极不体面、毫无尊严地死去了……

 

地铁路线显示到站,抵达地点为金融中心,列车停靠,车厢里的乘客陆陆续续地下车,人登时少了大半。李龙馥拥挤在人潮里,乘扶梯上楼,来到地铁站外,周遭一派忙碌的景象,大伙都步履匆匆,鲜少有人停下脚步,这里没有静止的画面,就连空气都因人的穿梭而变得浑浊,李龙馥顺着地铁站的大街朝东行去,走到了一幢高耸入云的大楼底下。从地面向上望去,玻璃顺势生长,反射着明烈的阳光,顶端几乎不可名状,正是因为距离遥远,才更显缥缈,他迈起脚跟,走进这栋阔别多时的大厦内,前台的值班女士看到他了,先是脸上一惊,又对他绽出了一个微笑,他也笑着回应,心想自己失踪了一个多月,如今又突然出现,怕不是会成为众多熟人饭桌上的谈资。

 

事实证明,他这一想法不无道理。先是在电梯与同事撞了个正着,那名同事看到他回来了,一脸惊愕,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许久,似是此前得知了风声,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真是去鬼门关走过一遭了。”

 

李龙馥压根不知公司内部早把他的钩沉传了个遍,尽管这其中有矫枉虚饰的成分,大伙还是不由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与唏嘘。幸好大家都不知道他还进了拘留所,被关在里头刑讯,又受过了多么严重的伤,就算现在完好如初,他的内心仍旧难以平复。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至多在影视作品里看到这样残酷的桥段,仅通过别人的视角,他尚体会不到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而自从有了这样的遭遇,他认为此前经受过的磨难都不算是磨难了。他就是这样,人看着脆弱,实则总秉持打不倒的小强精神,无论受过多少委屈和折磨,都能在苦难中迅速成长,变得更加独当一面。

 

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人儿看到他了,皆停下了吃早餐、玩手机、抹红的活儿,瞪大了眼睛瞧他,如见鬼魅那般不可思议,然而这样奇特的景象也就持续了半小时,大伙又纷纷投入到工作中去了。既然回来了一个人,工作量不减反增,平时再怎么浑水摸鱼,也该把一堆烂摊子收拾了,才能放宽心继续浑水摸鱼。李龙馥见到经纪人了,抱歉地低下头,支支吾吾了半天,仍是不敢把这段时间的过往坦诚托出,经纪人也不八卦,本本分分地带他去领导办公室,好说歹说了一通,恳请领导让李龙馥继续推进告吹的拍摄,领导毕竟知晓下属的不易,给他留了个情面,代价是手头的项目要砍个大半,他才从一个不清不楚的凶案中脱身而出,不方这么快介入大众的视野。

 

于是李龙馥仅剩下了一个拍摄计划。他又被经纪人带到化妆室里做造型,边任人摆布边举着本策划案翻阅,他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快速浏览完内容,在脑海里形成此次拍摄概念的雏形,等正式开拍,又要考验他临场发挥的能力,一个多月没工作,彼时面对一大堆镜头和闪光灯的,他还能否熟稔地应对各式要求呢?会不会像个照全家福的小孩那样,浑身尽是别扭,一块木头似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Cody拿散粉刷在他脸上扫着,粉末进了鼻子,他不由打了个喷嚏,结果鼻尖沾染上了一个大大的白点,配合他的雀斑,模样像极了梅花鹿。Cody哈哈大笑,又用散粉刷帮他扫匀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半会认不出来。头上的发型还没打理,用夹子随意地夹着,面上的妆容倒是慢慢成型,他戴了蓝色美瞳,颧骨间的雀斑刻意突显,唇上又点了淡淡的红,乍一看有些雌雄莫辨,配合身上的装束,倒多了层复古的气质。他时不时偷瞄镜中的自己,自恋地欣赏了会,又专注到眼前的脚本。这次拍摄将会在室外,主题为ORDINARY:Lost and Found,他将表现成一个神秘又失落的青年,在平凡的大街上寻寻觅觅,为心中的某种执着而不懈逡巡。摄影组将踩点好几处场景,除了画报的定格之外,还要拍摄一段teaser视频,以达到前期宣发的目的。

 

本次策划的赞助方除了某奢侈品牌之外,还有Thunder集团旗下的一家镜头公司,拍摄用的摄像机组装了这家公司的镜头,至于能不能拍出令人满意的效果,还得看摄影师的审美水平。Cody帮他化好了妆,用湿巾擦干净手,着手帮他整理发型。他的头发又褪成了银白色,这个月没怎么修剪,长度及,Cody灵机一动,拿了头绳开始捯饬,过了二十分钟,他最外层的头发被编成了类似希腊女神造型的辫子,绕着头后脑,像顶上戴了个花圈,刘海则梳成了中分状,令他的面容增添稚气。Cody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最后的细节,末了满意地拍了拍手,说了句大功告成。

 

李龙馥再次望向镜中的自己。他此前尝试过诸多造型,种类不一,同行不少对他艳羡嫉恨的,因为他可塑性强,几乎什么风格都能驾驭,自然备受镜头的青睐,说他是天生的镜头宠儿都不为过。没人敢同他站在一起拍摄,不然定会被他抢了风头。他身高不算高,胜在比例好,骨架小,体脂低,人一瘦很上镜,而他恰恰又是吃不胖的体质。

 

模特行业对身材格外注意。纵是他生来就适合做这行,也不敢恃宠而骄、做事马马虎虎,尽管私生活紊乱,但他能公私分明地处理好各项事务,倒不至于给别人添乱,也让人觉得他靠谱懂事,不像某些人老爱耍大牌。机会是自己争取的,而不是你在这里干等就能天上掉馅饼的,这段时间因一桩案件耽误了一个多月的工作,技艺或许略有生疏,但他相信自己能尽快调整好状态,全力以赴地做到更好。

 

经纪人见到他打扮好的样子,愣了回神,忍住拿手机拍照的冲动,走上前调侃说:

 

“看你休息了一个月,状态是好了不少,更漂亮了。”

 

“谢谢。”李龙馥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望向了别处。

 

一行人携设备上街,工作时间,大伙都坐在办公室里干活,一区大街人烟寥寥,这为他们构建了绝佳的拍摄环境,人一多不仅要围挡,背景也会比较杂乱,除非是要拍出那种烟火气息浓厚的照片,人群拥挤的大街显然不适合高级感强烈的画报,不过倒是能让镜头逞逞威风,让人看看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李龙馥走在一群人中间,先是来到一座红色电话亭处,摆出打电话的动作,那边迟迟未接,又放下听筒,失落离开。再是辗转到一幽暗的巷子里,这巷子的地上洒着零零碎碎的垃圾,李龙馥踩到了一个空的易拉罐,霎时嘎吱一声,倒起了不错的效果。摄影师赞不绝,称自己从来没拍过这么优质的面孔。

 

这一夸奖助长了他的信心,于是接下来还算顺利。经纪人本以为他休息了一个多月,复工后难以进入状态,这下反而没有过多的疑虑了,而是专注地观望拍摄的过程,如若李龙馥觉得渴,迅速上前递上一瓶矿泉水,顺带帮他用手帕擦汗。李龙馥显然还有几丝紧张,眼神躲闪,却恰恰符合拍摄想要呈现出来的效果。导演对这些镜头感到满意,称说要换下一个地方。

 

一群人乘保姆车到了二区,把车停在路边,这时看到路边经过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导演突然有了灵感,让摄影师跟随李龙馥乘上巴士,拍摄一段李龙馥在巴士里坐着的画面。两人在路边等车,期间摄影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给他递了张名片,这人是外包进来的,跟李龙馥不熟,一副看着想和他套近乎的样子,李龙馥礼貌地笑笑,接过了那张名片。后头的拐角处,又闪出来一辆双层巴士,车轱辘滚过了一段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朝他俩摇摇晃晃地驶来,李龙馥蓦地有些紧张,待巴士停在路边,车门打开,驾驶座的司机引了他的目光,他呼一滞,见对方面容帅气,双眸深邃,头戴一顶棒球帽,穿着同车身一样颜色的制服,正朝他们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李龙馥有些愣神,还是先一步上了车,在司机的目光里对着投票投了两枚硬币。

 

“双层的话,要投四枚硬币。”

 

司机提醒道,李龙馥翻了翻衣兜,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手机钱包都交给经纪人保管了,一时苦涩了脸。后头的摄影师肩扛相机,朝司机示意道,我还有零钱,于是一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钱包,让李龙馥代为付钱。孰知那司机笑得更开了,说:

 

“逗你们的,双层巴士价格不变。”

 

李龙馥闻言,面露不悦,觉得莫名其妙,又碍于车上有别的乘客,不好找司机理论,就此作罢。待两人都上了车,车子发动,先是绕过了一个小弯,然而司机并没有减速的意图,车子摆尾般甩了个弧度,李龙馥踉跄了下,差点没抓稳扶手,向旁栽倒,站稳时悻悻然朝驾驶座的位置瞪了一眼,走到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摄影师在前排摆好了拍摄的架势,拉长了焦距。他装作在看外边的风景,内心则充满了今早的想法,思前想后仍忖不出个所以然,为他的外表蒙上了一层忧郁,摄影师狂按快门,引了其他乘客的目光,开始有人认出他是那个常登上各大广告牌的模特,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向他讨要签名,可他对此无知无觉,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到摄影师不耐烦地赶人,他还仍维持着一股忧郁劲儿,差点忘了自己正在工作。

 

正当摄影师拍完想要的画面,叫上他预备从下一站下车时,公车却突然加速,摄影师因后坐力一跌在了地上,手里的相机一晃,差点摔在了地上,李龙馥也重重地向后一倒,后脑勺撞到了座椅靠背,他吃疼地唔了一声,捂了捂自己的脑袋,生怕发型撞乱撞散。公车在此时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有乘客破大骂道,不会开车就别开,司机转过头抱歉地笑笑,缓缓地停在了路边的站台,打开后车门,示意到站的乘客下车。

 

李龙馥和摄影师赶忙站起来,逃离那般跳出了车厢。不过在车厢里待了十几分钟,却让他俩浑身不自在,像是被迫听了场走音钢琴的演奏,李龙馥做了几个深呼,欲图忘掉方才的不适,接着意识到自己是在何处下的车。兜兜转转了几圈,他们又回到了一区,此刻正站在一最著名的大街中央,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器宇恢弘,李龙馥四处张望,感受着这片地区的纸醉金迷,摄影师见他模样沉醉,举着相机又抓拍了几张。

 

几辆汽车从身旁呼啸而过,刚刚的双层巴士已不见踪影,幽灵一般遁入了海市蜃楼。李龙馥伸了个懒腰,朝某栋极近的大楼眺望而去,倏忽看到,在那栋大楼的某层位置,一团红黄的烟冒了出来,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噼里啪啦在他耳边炸开,他本能地捂住耳朵,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处,见证无数的玻璃破碎,洒水一般向外迸射,又是轰的一声,大楼从那层分裂成两段,上段猛地向下一栽,结构绷断,越来越多的玻璃飞溅,越来越多的浓烟翻滚,如引线点燃,从最初的那一层向上蔓延,即将彻底爆裂开来——

 

爆炸!李龙馥内心大惊,身体找回了本能,野兔似的向外逃窜,上半部分的楼体在一阵爆响后倾颓,与下段分割,大楼的顶端斜在了空中,摇摇欲落,重力加剧了楼体的不稳,顶端缓缓下滑,楼体坍缩成一块块碎片,六神无主地向地面坠去,玻璃渣,石灰墙,钢筋段儿,急雨般纷纷砸在了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小坑。李龙馥边跑边抬头望上边的情况,同时躲避着瓢泼一般的爆炸碎片,见上半部分又是一声轰鸣的爆裂,似是火焰点燃了煤气管道,引发了连锁反应,激起一层浑浊的扬尘,朝他们所在的方位如狂风般扑面而来,李龙馥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欲图冲出汹涌的包围。

 

从远处看,这栋大厦的上半部分终是赴死那般坠落,接触地面的那刻,像是按下了慢速播放键,楼身从外至内密密层层地起伏、波折,熔成一滩滩粉末,令方圆几十米内都濛上了一水硝烟,路过的人、车一溜一溜地暂停,观众一般见证大楼的落幕。开始有人拿手机拍照,有人报警,有人看热闹而不要命地冲上前,大楼里的人有的死了,有的苟活,东倒西歪地搀扶着彼此逃了出来,脸上大惊失色,又夹藏着劫后余生的侥幸。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改变了行进路线,朝大楼爆炸的方位飞速驶来,车厢内仅有司机一人,仪表盘上搁置着刚刚用来威胁乘客下车的枪支,枪身正反射着一层黑耀的光芒。

 

戴着棒球帽的司机哼着小曲儿,悠闲地把车开至烟雾弥漫的街道里,身后涌来警车鸣笛的声音,一辆接着一辆,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司机压低了帽檐,把车停靠在雾中,揣上霰弹枪,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步一步走到某个趴在地上的身影跟前。

 

司机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脚边扑倒在地的青年,用脚尖怼了怼青年搁在地上的手背,见对方毫无反应,遂蹲下身子,用枪敲了敲银灰的脑袋。

 

“啊哈,晕过去了呢。”

 

司机语气随意地说着,把人拦腰抱起,走向了迷雾更深处。

 

 

 

*这句话实际出自乔治·雅克·丹东。

*这章还致敬了一下《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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