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ORDIN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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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佩斯大道顶着个中听的名字,从头至尾罗列着一排排看似气派的公寓,白砖红瓦,美轮美奂,实则为上个世纪的砖房改造而成的建筑,里屋重新装修,结构不变,却碍于年代久远,件总归差强人意。这里的人三教九流,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皆为了一份低廉的房租蜗居于此,墙板隔音不好,时常能从各方交叠、汇聚街坊邻里的叫骂声、哭喊声、行那事的呻吟声,一出阳台能望见仅一米之隔的对过,无耻的人往往透过窗帘偷窥对家的里屋,时常能瞥见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散播到网上,于是无关网友都知道了某某居民的恶癖。

 

然而这里也有件较好的住宅,租金贵了不止一倍,胜在清净、安稳。方灿特地找了户靠边的住屋,复式结构,楼上一个大的卧室,楼下两房一厅,还自带一个大的阳台,拉开窗帘向外远眺,城市街景尽收眼底,毫无阻碍,显得宽阔而繁华。他在这里久住多年,早和房东打好了关系,房东让他把这当自己家,水电砍了一半价格,又时而八卦,他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个伴过日子,然而他回答说,活着没个定数的人,不敢轻易找对象。

 

结果这对象没来,自己倒率先清闲了。方灿在家中煮咖啡,给自己冲了杯美式,又问另外一个住进来的人要不要喝。李龙馥坐在沙发上打游戏,马里奥赛车玩了一圈又一圈,压根没听到方灿的问话,后者端着咖啡杯走上前,用另一个手柄按下了暂停键,眼前的游戏画面中断,李龙馥登时大惊,恼怒不堪,皱着眉朝方灿道:

 

“干什么?”

 

“喝咖啡吗?”方灿说罢,向李龙馥示意了手里的咖啡。

 

“不喝!”

 

李龙馥噘着儿,用手柄退出暂停画面,继续操作着游戏里的小人驰骋赛场,方灿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边喝咖啡边瞧李龙馥打游戏。李龙馥游戏技术可圈可点,看得出来有一定的策略,而不是单纯的蛮拼横闯,这点倒和他本人的性格相符。尽管被对手超越了,李龙馥还是会耷拉角小声抱怨,但很快能掰回局势,稳冲在前。方灿边观望边觉得等有机会了,可以和李龙馥比试比试,看看对方在PVP的件下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李龙馥操控手柄,莫名觉得身上有股燥热,一道视线似要烧穿了他,他不由向旁看去,将将和方灿的目光撞上,李龙馥一时愣怔,没来得及看游戏画面,结果在临近终点的位置被后头的对手反超,只得拿个第四的名次。李龙馥怏怏不乐,把手柄放下,交着手臂眼珠子转悠,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闹别扭。方灿憋着笑容,故意盯着对方,唇贴着杯沿又抿了一,这一盯直把李龙馥盯得又羞又躁,耳朵根红润,就连脸上的雀斑都浮着层浅红,李龙馥终是忍无可忍,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趿着拖鞋回了房间,嘣的一声甩上门。

 

这一小小插曲于近日其实屡见不鲜。前些天李龙馥大包小包地搬进来,为了不破坏犯罪现场,还是方灿委托韩知城收拾的行李,把李龙馥的要求说了一通,韩知城硬着头皮上了门,当着值守警察的面翻出了一根按摩棒,登时羞愧难当,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李龙馥的东西多,样式却千篇一律,衣服同样款式的竟能买个十几件,普普通通的黑色,上边没有任何图案,可一看商标,好家伙,阿玛尼,纪梵希,LV,最次的也是冠军家的……韩知城不由感叹模特行业赚得是真的多,平日还有品牌商的赞助,可谓不愁穿衣,比皇帝的新装还有排场……

 

韩知城整理了半天,总算是收集完了李龙馥的物品,连带一个小冰箱,齐齐送到了方灿家的楼下,累得大喘气,歇了会给方灿打电话说:

 

“快下来拿!爷可不伺候上去!”

 

于是方灿和李龙馥一齐趿着拖鞋一前一后地下来,两人都穿着睡衣,简单梳理了下头发,搭配起来还真像同居的情侣……韩知城在心里腹诽,没敢把这一想法开诚布公,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嗽,方灿对他打了招呼,李龙馥则礼貌地说了句谢谢,率先扛起了自己的行李,倒被方灿截住,说了句我来搬,李龙馥又鼓着张脸不说话了。韩知城偷笑,跟在搬东西的两人后边上了楼,进到方灿的家里,家中意外飘着股香甜的气味,像是刚出炉的点心的味道,韩知城着鼻子,莫名馋了,向方灿打哈哈说,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给我尝尝,方灿却一个斜眼,瞥向了李龙馥的位置。

 

韩知城顿时会意,不好意思起来,李龙馥倒没在意,跟韩知城说:

 

“我刚做了些饼干和布朗尼,你想吃就吃,不用客气。”

 

孰知这话说出来变了味,听着这里仿佛是李龙馥自己家一样,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不约而同地尴尬起来。李龙馥红着耳根,把行李拖到了最里边的卧室,留韩知城和方灿二人在客厅。两人等了会,见李龙馥还没出来,估摸着在里头收拾行李,于是双双坐到餐桌边,餐桌上摆着李龙馥刚做好的点心,外加一些随意堆放的食材,方灿把杂物推到一边,餐盘推到韩知城面前,说:

 

“尝尝,味道挺不错的。”

 

韩知城边嚼布朗尼边赞不绝,笑说:

 

“方队,你可以啊,金屋藏娇不说,对象还这么会做点心。”

 

方灿闻言,一个挑眉,又气又笑道:

 

“你放正经点,谁金屋藏娇?谁对象?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得得得,我不乱说,看你这嘚瑟样,都写在脸上了,你还狡辩个啥,照照镜子吧!”

 

方灿无可辩驳,拿起一块饼干送进里咀嚼,韩知城见他这样,凑上前神秘兮兮道:

 

“话说回来,看你们相处还算和谐,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你俩之间的关系有所好转的?”

 

“哪能有什么好转?我只是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了,比如说这盘点心,他要做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扰他,而是尊重他的意愿,这些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方灿这话说得暧昧不清,韩知城倒抽一气,说:

 

“方队,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注意你俩现在的身份,他是证人,而你停职在家,你们之间除了工作关系之外,可不能节外生枝。”

 

方灿闻言,差点被饼干碎呛到,瞟了眼面前的人,嚼完里的东西后,说:

 

“知城,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你以为我不懂这其中的分寸吗?而且你看看李龙馥,除了日常必要的交流外,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就是在客厅里打游戏,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平日交集甚少,倒被你想成个什么样了,他也只是暂住在我这而已,不至于到你想的地步,也不可能发生到那一步。”

 

“知道了知道了,我言重,我道歉,不过你也得遵守制度和命令。其实我倒不担心你和李龙馥之间的情况,我更担心的是,万一你克制不住,违逆上级的安排私自处理案件,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了,望你避重就轻些,就算惹了乱子也不痛不痒。”

 

方灿没料到韩知城这个小他好几岁的人竟教育起他来了,内心五味杂陈,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没再吭声。屋内一时沉寂下来,贴在房门偷听外边说话的李龙馥见外头没声了,以为两人吵架了,窝在房里犯愁,觉得出去不是,不出去又拿不了剩下的行李,纠结了半天,索性硬着头皮打开了门。屋外安静异常,方灿和韩知城面面相觑,各有所思,李龙馥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拉扯着最后一个大袋子,倏忽袋子质量差,拉链破了,撕出一个长长的子,从里头掉出了一个东西,咚的一声,那玩意儿稳稳当当地落地,暴露在三人的视野里。

 

啊啊啊啊啊————————李龙馥在内心里大叫,那漏出来的东西恰恰是韩知城放进去的按摩棒,李龙馥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厚着脸皮当二人不存在似的,迅速地把按摩棒揣回袋子里,牵着袋子把手欲图拖回卧室。方灿捏了捏鼻梁,韩知城装作没看到,又拿了块饼干,吃得津津有味。这一闹剧算是结束了,李龙馥回到房里,立刻关上了门,后背靠向门板,心脏跳得飞快,迟迟不能平复。

 

他抓着自己的胸,无力地滑坐到地上,把整张脸埋进自己的腿间,抓挠自己的头发,从里冲出鸡鸣般的哽咽,骂自己恨铁不成钢,骂方灿,骂韩知城,骂这帮吃公家饭的警察,骂杀人凶手,骂圣洛督,骂这该死的体制,骂党派相争,把天上天下的牛鬼蛇神都骂了个遍,心里才算出了恶气,连行李都懒得收拾,一股脑倒在床上闷头大睡。结果这一睡还真睡着了,梦里他梦到一些残碎的片段,既有之前在拘留所里的遭遇,又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梦到自己被绑在十字架上,像耶稣基督受难时的样子,赤身,而方灿戴着金边眼镜,身着教袍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本圣经念诵,末了合上书本,一个抬眼,两人眼神交汇,李龙馥感到紧张与羞耻,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然被数颗钉子钉死在了十字架上。

 

方灿从旁边的祭台上拾起一个小瓶子。这个小瓶子样式精巧,透明的质地,里头盛着淡蓝色的液体,李龙馥对方灿的行为懵懵懂懂,眼睁睁地望着对方举着瓶子走上前,脚下不知何时升起了台阶,方灿所处的位置缓缓上移,将将与李龙馥齐平,又向上生长了些。现在,方灿立于李龙馥之上,身形压迫,在李龙馥的面前投下了一道黑黢的阴影,李龙馥咽了唾沫,见对方旋开手中的瓶子,倾倒瓶,一汩细润晶莹的蓝色液体从瓶子里溜出,轻轻地浇在李龙馥的头顶。

 

李龙馥不明所以,忽而顿感晕眩,竟觉得头疼欲裂,闭上眼睛拼命甩头。液体从头顶淌下,沾在他的睫毛上,滴湿了他的肩膀,又顺着身体的弧度向下流动。李龙馥过了会才敢睁开眼睛,水滴顺势浸入了他的眼眶,他感到火辣辣的疼痛,艰难地眨着眼睛,以辨认眼前的情况。面前的人仍着教袍,身形却像是换了另一个人,李龙馥颤颤巍巍地抬头,倏忽一个大惊——

 

死去的红发青年正站在他的面前,向他弯出一个诡秘的微笑。那微笑配合火红的发色、暗郁的黑袍,像极了撒旦站在他的面前。他惊恐万状,呼不畅,被青年一个伸手,用力掐住了。青年的指骨狠狠地箍住他的项,指节深陷入肉里,血液在此凝聚,令肌肤涌上赤潮,他大大地喘息,却只能入微薄的空气,他的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声,身体不可控制地痉挛,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浮起了一层猩红,他渐渐失去了意识,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龙馥从床上惊醒过来,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睡衣亦因汗液黏湿在了身上,令他浑身难受起来。梦境的场景是那么真实,他至今能回味那股毛骨悚然之感,似上万只蚂蚁在自己的皮肤上爬行、噬咬,他抬起双手捂住了眼睛,尽力让这段画面排出脑海。缓了阵,他决定下床去洗个热水澡,才注意到窗外天已抹黑,原来自己睡了那么久,而方灿没来叫醒他。估计方灿也不想打扰自己吧……他在心里想着,莫名踏实了阵,拾掇换洗衣物和毛巾,走出了房间,进到浴室里洗澡。

 

客厅里一片黑暗,不像是有人的样子。看来方灿出去了,去哪也和他毫无干系。李龙馥摸黑走到了浴室里,打开浴室灯和排气扇,脱下了衣服,暴露出光光净净的身子。他对着镜子确认臂上的肌肤,疤痕已经全然褪去,表皮恢复如初,若是让外人看了,压根想象不出此前有多么血肉模糊。李龙馥不由为自己的恢复能力感到惊讶,之前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他尚意识不到自己身体的特性有多稀奇,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在镜子里又照了会,感叹徐彰彬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若是这副躯体留下了极其丑陋的疤痕,他还能混迹时尚圈吗?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与自己热爱的领域失之交臂,那将会是多大的遗憾啊!

 

他停止了杞人忧天的思考,转而走到花洒底下,旋开开关,任由最初的冷水浇到自己头上,他打了个寒颤,水温缓缓升高,他把自己浸在渐热的水流之中,抬手把额前的湿发捋到脑后。浴室内雾气弥漫,令人飘忽,他把手从腹部流连到下肢,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他睁开了眼睛,想到了藏在房间里的按摩棒,羞赧了脸,犹豫了阵,决定回趟房间。待他围了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方灿不知何时回来了,竟毫无声响,两人将将打了个照面。李龙馥发梢滴着水,方灿则把袖子挽到了肩头处,露出臂膀上的肌肉。李龙馥无声地咽了唾沫,不由自主地盯了会那两硕大的膀子,差点忘了自己是为何事出的浴室。

 

“你醒了?洗完澡要不要喝点粥?还是为你准备支营养剂?”

 

方灿像是没把面前的景象太当回事,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思。他注意到李龙馥赤的胳膊,如是用刑前那般完好无损,心底吃了一惊,忙快步上前,抓过李龙馥的手腕细瞅。李龙馥被他这一动作吓到,脚底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摔去,又被方灿用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腰,手掌触碰到了他的肌肤,李龙馥宛若电流过体,先是呆滞了会,又瞪大了眼睛,猛地推开了方灿。

 

“别碰我!”

 

李龙馥低吼出声,捂着浴巾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墙根,大喘着气与方灿对视,模样像极了被侵犯领地的小狼。方灿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忙说了声抱歉,又询问道:

 

“你的手,为何好得这么快?”

 

这句问话却刺痛了李龙馥的神经,他咬牙切齿,呼急重了会,才冷冷道:

 

“关你什么事?”

 

“依照常人的恢复能力,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且有较大概率会留下疤痕,你不过才住院了半个多月,出来后却焕然一新,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李龙馥闻言,嗤笑一声,说:

 

“可能我天赋异禀吧,方先生这么关心小馥的身体健康,我真是受宠若惊。”

 

“这不符合常理,包括第一件案子也是,红发青年的死亡疑点重重,显然不能用常理解释。”

 

“那你觉得该怎么解释?我看你是异想天开了,有的时候想太多未必是好事。”

 

“凡事必须三思,”方灿上前一步,“你向我隐瞒了什么?还有什么是我没能审问出来的?”

 

李龙馥不甘示弱,扬高了下巴,说:

 

“就算有,也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了,我现在不是嫌疑人了,望你不要不识大体。”

 

“你知道吗?只要我愿意,我随时能让这个案子复盘,让你再做一次嫌疑人。”方灿挑明了立场。

 

李龙馥笑了出声,“那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可是处于停职状态,没有那么大的权限。”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联系刑事科的人,你以为我在警局里干了这么多年,是吃白饭的吗,李龙馥先生?”

 

方灿步步紧逼,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两人僵持不下,李龙馥倒不露怯,就算他没面前的男人年龄大、辈分高,他仍觉得有与之抗衡的资本。两人怒目而视,在空气中进行着精神上的较量,方灿不知不觉离李龙馥更近了,近到他能看清他脸上的雀斑、因愤怒攀附脸上的红潮,面前的人倔强、好胜,焕发着初出茅庐的心气,方灿蓦地想到了自己年少时的血气方刚,又对比了下自己现在的模样,终是从喉咙里长长地叹了气,说:

 

“快回房间吧,别着凉了。”

 

方灿撂下这话,与李龙馥侧身而过,走进了雾气腾腾的浴室。李龙馥僵在原地许久,终是迈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再次扑到床上,身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擦干,沾湿了床单,他在床上打滚,把脸蒙在枕头里,觉得无地自容,曾经在酒吧里与别人吵架的魄力消失殆尽了,成了这么一个窝囊的、每天都在畏首畏尾的李龙馥。李龙馥莫名想哭,又憋住了眼泪,从床上爬起来,在柜子里翻找着那根按摩棒。澡是洗不成了,干这事总可以吧,区区一个方灿还能多管闲事到干涉他的性生活吗?于是拿了润滑剂涂抹在后穴,囫囵扩张了阵,用按摩棒缓缓,大开大合地操弄起自己来。

 

情动间,他恍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去酒吧厮混了,不知常见的酒保会不会担心他呢?一想到这一个月以来的遭遇,他又委屈起来,抽抽搭搭地掉了眼泪,边哭边放肆地呻吟。方灿从浴室里出来,走到李龙馥的房间门外,听到里头的动静,刚想敲门一探究竟,孰知一声低沉的喘息传入他的耳里,敲门的手指一僵,意识到李龙馥在做什么之后,他生起了撞破对方隐私的尴尬与耻辱,忙轻手轻脚地离开,把自己关到楼上的房间,却难以平歇体内的燥热。

 

他打开了空调,拿出一本使人犯困的社会学教材,就着书签的位置读了几行,又忍不住读了下去。良久,他像是从方才的心境中解脱,合上书本,捏了捏鼻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给金昇玟打了个电话。

 

金昇玟这边刚进电梯,接到了方灿打来的电话,没有立刻接起,而是等了十几秒,再优哉游哉地按下接听键。

 

“喂,方队,无业游民的生活体验得怎么样啊?”

 

“别揶揄我了,说正经的,你相信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吗?”那边倒问了个让金昇玟意想不到的问题。

 

“今天是吹了哪门子风啊?我们无神论的保守派队长方灿竟然问起了这种问题?”

 

“你相信吗?回答我。”那边坚持不懈道。

 

“唔……这么说的话,其实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因为这世上的确存在着许多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金昇玟边说边出了电梯,步履轻盈地向自己家门走去。

 

“万一,我是说万一,‘白鸽’这起案子和超自然力量有关呢?”方灿的这句问话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我还以为你想和我说些啥呢,”金昇玟把玩着手中的咪挂件,“我凭我对科学的信仰告诉你,这起案子肯定不可能与超自然力量有关。”

 

“为什么?”

 

“我已经和别人解释过很多遍了,现在又要向你解释一遍,第一,凶手杀人有迹可循,都是在犯罪现场里发生的实实在在的事,不存在什么凶手能隔空杀人或是凭空消失的情况,第二,死者就算死法离奇,那也是经过精密安排,不超越人类极限能办到的事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绝对是人杀了人,而不是某个超能力者杀了人。”金昇玟停在自家门前,驾轻就熟地输入了电子锁密码。

 

那边沉默了阵,又问道:

 

“SIA那边有和你合作吗?情况如何?”

 

“相比起刚才的问题,你这两个问题还比较实在,”金昇玟进了家门,一坐在沙发上,扯松了领带,“第一个问题,有,而且合作密切;第二个问题,目前的情况比较复杂,有几个疑点值得留意。”

 

“什么疑点?你和我详细说说。”方灿催促道。

 

金昇玟在脑中组织了下语言,回答道:

 

“第一,第二起‘白鸽’案的死者身份系九区监狱的犯人,本判的是有期徒刑,却惨死在工地里,而第一起‘白鸽’案的死者身份至今无人知晓,是个仍未摸清的谜团,就算存在无差别杀人的可能,两者之间的联系还是有些牵强。”

 

“第二,SIA查了工地的监控,发现在所推测的案发时间内,那段可能会拍到嫌疑人的监控被处理干净了,显然有人刻意为之,而李龙馥公寓那边的监控并未发现异常,既没有删减的情况亦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凶手像是隐形了一样,干净利落地犯下了杀人的行径。”

 

“第三,两名死者的身高体型差不多一致,按体重70kg来算,血液的重量有5000到5500克左右。根据死者死后的重量推断,第一名死者并未流失过多的血液,体重与生前几乎无异,第二名死者的重量却要比第一名死者轻得多,肉体也没有缺斤少两,也就是说——第二名死者流失了大量血液,这和第一名死者的情况又有了不一致性。”

 

“表面看这两起案子关联性极强,可能系同一凶手所为,实则,论艺术性,第一起案子明显更胜一筹,第二起案子更像一幅赝品,模仿到了形,却没模仿到精髓。”

 

方灿听完对方的这番话,内心已是震惊到了极点,在脑海里理着思路,过了会,才低低道:

 

“你的意思是说,第二起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Bingo——”金昇玟打了个响指,“看来停职了也不影响你的思维能力嘛,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比SIA的某些人靠谱多了。我也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才接受了这个结论,但与其被我们所希望的那样蒙蔽双眼,不如坦然面对残酷的真实,这样才能真正推动问题的解决,而不是继续让无辜者受虐,施害者逃窜,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这点,方警官。”

 

方灿“嗯”了一声,继续道:

 

“如果你这边有了新的情况,请随时联系我。”

 

“你不是停职了吗?这样做可是越权。”金昇玟提醒道。

 

“这原本是我的案子,就算我接手期间未有突破进展,我还是想凭我一己之力持续推动案件的顺利解决,更何况,我想你会无件帮助我的,金医生。”

 

“不错,都说打蛇打七寸,你真是清楚我的调性,放心吧,我的确会、无、、件、支、持、你的。”

 

“单从这点来看,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你不站队,表面中立,实则左右逢源,雨露均沾。”

 

“唔,就希望某位警官能帮我保守住秘密,我才好继续和你合作,你说对吗,方警官?”

 

“你想怎样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把握好分寸,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金昇玟盯着手里的咪挂饰,其上的亚克力反射着一层明媚的光。

 

“还在和自由党的那位交往吗?”方灿突然问道。

 

金昇玟闻言愣住,过了几秒,回答道:

 

“没有,早分手了。”

 

“……”

 

那边沉默了会,又开道:

 

“别让对方太过涉入你的业务,现在自由党在野,你又在保守派的机构里工作,保不准会被人利用,通过你窃取机密信息,这对你的未来没有半点好处。”

 

方灿说罢,挂了电话。金昇玟放下手机,抬起头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在心底里回味方灿最后的发言,突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真是言不由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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