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珉奎在课堂上被带走之后，我似乎也被抽掉了全身的气力。好累啊，连大考后都没有这么累。他是凶手，我一直都心知肚明，因为氰化物是我提取的，不是他。

 

父母都是医学世家的我才能具备文科生没有的化学知识。氰化物的提取非常复杂，他也是在准备杀第二人时才找到我。第一人的氰化物是文俊慧留下自杀用的，他在她房间里翻找日记时一起掉落下来的。日记里也详细记载了如何提取氰化物，但是金珉奎他一不求死二非理科生，看不懂文俊慧所写的方法。只是一颗苹果接着一颗苹果地吃下去，先把原料攒够再说。所以，我时常看到他吃苹果。

 

他找到我的那天外面的雨很大，他是在校门的小店避雨时偷偷问我：“硕珉啊，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我抬眼问他什么忙。他随即回答提取氰化物。我心中大惊，也很快想通他笑为何意了。他来到这所学校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教练转会，而是为了来给他的姐姐报仇。

 

准确点，他的爱人。

 

我不敢立刻答应，只是回答：“我想想吧，这也不是件很简单的事。”

 

“我保证你只需要提取氰化物，剩下的所有事情跟你无关。就算查到你头上来，但一定查不到你头上，我的责任。”他的目光好坚定，似乎胜券在握。如果我知道他是去赴死的话，我不会下意识说好，我做，你送来原料就是。

 

后来的事就是众所周知的金珉奎被捕，金珉奎莫明其妙的在警局死掉。那天我记得旷掉课，像发疯似的奔向警局。我知道我会看到金珉奎冰冷的尸体，却没有料到这样都不行。

 

我想起我在提取氰化物的那天，我好奇地问金珉奎：“文俊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天真浪漫却知道分寸的人。姐姐没有缺点，唯一的缺点是太可爱了。”他谈起文俊慧时尖尖的虎牙就不由自主地露出来了，真像小狗，我也被感染得角上扬。

 

“那你们之间最有趣的事是什么？”我把提取液转到玻璃杯中小心翼翼地点燃酒精灯。

 

“大概是姐姐在我高一比赛完拿到好成绩的时候，我问姐姐有什么礼物吗？她一时间涨红了脸也不知道什么，结果就是莫名其妙地亲了我的。”说着他还低头摸了摸唇，似乎是在回忆和文俊慧的点点滴滴。斯人已逝，现在的回忆只能徒增悲伤，我不忍去戳破金珉奎为自己编织的美梦，就像是我心甘情愿地为金珉奎提取这些有毒药品一样。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爱，这样荒唐的东西为祸人类几千年，古有孟姜女哭倒的长城，今有金珉奎做出出格种种。

 

“辛苦你了，硕珉。做完这些就忘记吧，剩下的一切就由我来承担了。”他还是保持着那个一以贯之的笑容，明朗得像A市八月的骄阳。他叫硕珉的咬文嚼字给予我一种别样的心安，我也许该被拉到中世纪审判，审判我这不道德的罪行。

 

后来我也不知道金珉奎是有何种方法把毒投到刘庆鱼的食物中，至少在他正式行凶前我没有看到他带来。这一切都不归我管，我只是一台机器就像是毒枭所需要的那种，用完即弃。

 

但是，我想告诉金珉奎一个秘密。

 

我喜欢他。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他。是那种没有来由的喜欢，像是鲸越出水面的那一刻一样我的心送给了金珉奎。似乎是个很廉价的召唤，不过对于我而言这是不足挂齿的。

 

所以，在我没有见到他全尸的那天，我下定决心埋头于书海之间。我选择了心理系，我希望通过研究内里，去研究文俊慧或者金珉奎的内心。但是我失败得彻彻底底，这些知识只能让我用来裹腹，研究真相需要的不是那些死板的知识，而是行动，从现在开始的行动。

 

金珉奎啊，你成为了我远大前程的助推剂和绊脚石。你知道吗？在国外读博的日子里我时常在想，如果金珉奎没有死会怎么样。但是人没有如果，不然就不会有层出不穷的宗教寄托这份如果。在国外读博我也尝试忘记他，男男女女都谈了不少，却或多或少有他的影子。那时候我意识到我这辈子都会被困在一个叫金珉奎的沼泽里，直到我咽气的那一刻。

 

我行动了，所以我找到了原来事件的当事人——那个警官或者说我们的洪老师。原来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深陷在这场荒唐事里，还有人记得他，我如释重负。

 

警局把洪知秀的档案送到我面前时，在注意事项里特地打了一个：不要提起任何枪声。我想这个点一定与金珉奎的死有关。

 

当洪知秀坐到我面前时，我有一种搜寻多年的不真实感。他在这里，而他不在这里。

 

“所以，你成为我的心理医生有什么目的？”洪知秀挑眉就同我是被他审问的烦人一样。我摇摇头让他不要职业病，我接这单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金珉奎。洪知秀的病情实在棘手，这个问题除了我没有人敢试试。

 

“没有，我们来尝试唤醒一下你最坏的那段记忆吧。”我秉持着医生就应该要专业的心态，“这是药到病除的第一步。”

 

洪知秀将信将疑地躺在沙发上，我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用温和地声音循循善诱他回到那天。他不久陷入沉睡，呼声均匀地吐着。

 

“那么，可以告诉我金珉奎是怎么死的吗？”我咬着后槽牙问出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在睡梦中的洪知秀全然不知道这些，只是下意识地在记忆里搜寻出答案，然后说：“枪。他是枪自杀的。”我手上的文件夹因为太过颤抖而滑落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清脆。随即洪知秀也被叨扰到，猛然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洪知秀捂住脸，眼泪也滑落下来，他同我一样不敢置信这个结果。

 

“他真的是枪自尽的吗？”我怯生生地问，生怕触动到他的逆鳞。

 

“是。”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又再一次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在椅子上。很痛吧，子弹的后坐力不小，子弹进入消化道的摩擦力也不小。我在国外呆过的时间里，连听枪声都会后背发凉。他为什么要选这个呢？他为什么会选这个呢？难道文俊慧怕痛，他就不怕痛了吗？离开的时候他也才区区的十九岁，可以在操场上肆意地奔跑挥发汗水，可以在食堂大快朵颐，可以做一切想要的不去想代价。

 

洪知秀坐起来补充道：“他枪的时候，似乎是快乐的。”

 

“当然快乐了。他去见他最爱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