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园风月实录01
Description
取水楼的伙计点到了第二盏灯小嗳才从雉园里走出来。天光已经囫囵被尽了,儿在二楼半的亭台里看见他走过去,一个单薄的白色身影,走到养鹃巷上了车。车子慢的开出了巷子,有只瘪肚子的野狗跟在后头,儿眼睛追过去,看到两边的檐角越搭越近,云像灰黑的破棉絮堆陇在那一角上。狗哒哒哒的脚步声也不见了,留下一阵热烘烘的尿骚气四散开来。
“哎呦~哪来的野狗乱撒尿”。澜儿尖着嗓子叫唤了一声,拿手绢掩着鼻子伏到她身上来。“看什么呢”?
“哝。刘家大少钦点的那位过去了”……她一开才发觉昨晚被那王老三灌了太多酒,现下喉咙里钻出的声音很是哑破,无端像是埋怨的语气。
“雉园里头那只小男”?
儿推了推澜儿探出去的身子。“早走了……哎呀,别看了,进去进去”。
“这年头,怎男人也出来讨这饭吃,可当真是没活路了”……
严浩翔在车上手也不老实,捏着小嗳的手一段一段的拧他的指节,拧完了又去挠他的掌心。小嗳不免怀疑他按耐不住,却也不好做什么动作,只感觉整双手都是又麻又热的。等到车子终于拐进一扇很是气势汹汹的大门,小嗳心里知道这是终于到了,倒有些庆幸这煎熬总算结束了。
当然,说结束恐怕也为时过早,只是也总算中断了一会儿,小嗳把手从严浩翔手里抽回来。转头问他。“这是你家”?
“是的,刚刚过得是荣盛路的后门”。严浩翔答话的空档下了车,一手折到背后,一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小嗳下了车,瞧见这四周的院墙砌得很高,一排排密匝匝压下来,月光都被挤成很瘪的状,贴在窗框檐角上。人一进去就要被压低半个头,倒还不如雉园敞开。是很旧时代,像个雕花盒子似的上了锁就半个秘密都漏不出去的深宅大院。小嗳瞧见那司机急匆匆的走了,才把指尖搭到严浩翔的手腕上,心里有声音先一步嘀咕起来,真是不搭。
“都回了旧家去了,这几日家里除了几个看家的仆人外没人,小嗳不必担心”。严浩翔扣住他的手,感觉到小嗳有些慌乱似的挣动了一下,解释道。
“你怎么不回去”?小嗳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西服袖子的一颗纽扣。
“我对那些陈年礼节实在厌烦,参拜了又如何?不参拜又如何”?
小嗳同他说着话就被领到了房间。首先跳进眼里的就是正中间摆得一架红木床,这种木头向来是把硬骨头,很是经得起折腾。这么一想,小嗳感到一阵脸热,哪能还没开始就让人看出来他心里的天翻地覆,就拿手去贴着脸去凉一会儿,只是两只手温度又不一样,一边冰的很,一边被严浩翔牵过,是温温的。
“我让人给你倒盏茶来”。严浩翔说着就把人摁在椅子上。
时间流逝的又很慢,一分一秒追着小嗳敲敲打打,然而只要想到今晚是无论如何逃不过这恶鬼一击,也就不怕些了。院子大,沏茶来回也要时间,这截时间里,严浩翔也不好有什么动作,若是有什么动作被仆人看到,肯定是捱不过今晚就要通报出去,连夜回来捉人。
小嗳想到雉园里的人,调侃他是去了黄金窟,登了天堂顶,又哪晓得他要忍受这酷刑,囿于一把椅子上难得动弹,还不如把他通身扒光了拷打一番来的痛快。
茶端上来,很是清冽甘爽。小嗳抿了一,抬头那一霎却正对上严浩翔的眼睛,在这昏沉的夜色里灼灼的统个罩住他,小嗳心头一晃,喉咙里的茶倒先一步翻滚起来,呛得他轻咳了两声。严浩翔就赶忙去关了窗,说着现在傍晚是凉了,小嗳穿的单薄走了一路,恐怕是受了寒,要不要喝杯酒祛祛寒气。
又是喝茶又是饮酒,倒底是要他降火还是要他烧心,又或是他自己需要那酒壮胆,小嗳心里一笑,想他原来也是惊慌,才会这样乱分寸。他压住了气轻笑了几声,伸手想要拦住严浩翔。那盏灯却突得一声歇了,四面八方的黑刺过来叫人手脚发紧。
“这边线路用的不是同一支,灯时常出毛病,我叫人过来看一眼”……
他说着就往外走,脚步声在一片黑里响了两声。小嗳伸手去拽,摸到块冰凉的器物,下一秒就有双手扣着他的腰往桌沿上压了。桌上的白瓷瓶叮当晃了两下,该是被碰倒了,水凉丝丝的渗进来,严浩翔贴上来的手也是潮乎乎的,隔着白罗长衫像块碳所到之处烙的小嗳麻痒难忍。他又取下了什么东西挂到小嗳上,领着他的手去按在他一边胸膛上。咔嗒咔嗒的声音垂下来,砸的又响又脆,小嗳才知道那是块怀表。但咚咚的心跳仍旧在他掌心里逃窜的厉害,小嗳一丝气也喘不上来,感觉到严浩翔凑的极近,唇扑出的热气几乎是烧到了他这儿,听见他说。
脱了吧。
迷迷糊糊里小嗳抖着一双麻热的手去解他腰间的搭扣,严浩翔五指拖着他下巴,看见他眼里是一派雾蒙蒙的水渍,只有唇微微翕合着。严浩翔从他眼睛下去,唇滚烫,小嗳像截蜡烛,被融得只能软趴趴挂在他身上,半天也没他腰间的搭扣,胡乱摸索间,感觉到严浩翔撑着挤进了他的两腿之间,两人都被那搅得失了神志,眼神很呆很滞的紧盯着对方。严浩翔愣了一下很是迟缓的想要自己去解,发现那搭扣不知在什么时候松了,小嗳弓着身子两手捧着他胯间的东西咕哝了句。捉住了。
他又被掐着腰掉过身子去。到了这时,小嗳才看清桌子上原是规规矩矩架着的笔也横七竖八的岔开来,墨汁四溅到纸上,毁了他一幅就要完工的画。他扣紧手,忍着严浩翔戳进来的痛楚,一下又一下的,桌子上的东西不免乒乓作响,小嗳听着心里发怵,身体抖得更是厉害,昏昏沉沉里感觉到严浩翔一下一下的啄着他的背,过了一会儿捞着他的人往床上去了。
严浩翔要他痛即喊痛,不必装作闷哼,却把心头折磨的更加难以投入。小嗳搂着人脖接,把那断续的应答嚼得七零八落,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缠绵的呻吟,越发催的他难忍起来。
俩人一阵地动山摇后。小嗳又警醒自己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男人那松懒懈怠,更不能让他看见松垮垮的模样。方居灵交待他们的东西大多没有理由,是她自个儿的经验之谈。
被子是大粉大红的缎被,小嗳同他闹困了,才感觉到这被子的重量,原是严浩翔一直用脊背顶着,他才感觉浮动的很,又有风钻进来,只好把两个胳膊挂着他,让两簇喘的厉害的气纠缠的紧一点。现下却觉得满被子都是那黏腻的腥味,从头至脚的压着他,小嗳回头看到严浩翔已经睡着了,也就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睛,迷蒙里又看见缎面上绣着的两只鸳鸯了。
雉园开张的隔天,方居灵正式给小嗳挂了牌。看到买家名字时她不免大吃一惊,也不晓得惹来这样的一号人是福是祸,此前她又没见过,开张那天瞧见一回,也是忙糟糟的,因为要应付许多人,没有太过注意。远远看到他躺在榻上云吐雾,身旁围了好一圈人。方居灵看过去,和他眼神一碰,看见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眼里的火星还还是压不住的蹦出来,饶是她这样的人也是心里突得跳了一下。但方居灵记得小嗳当时并不在那儿,也不知道怎么被逮住的。
她们揣测人成了习惯,方居灵看到名字后猜了个大概。买家是这桐城财务厅刘厅长的儿子,叫刘耀文。刘家原是三代木匠,到了刘耀文爷爷那辈也不知经过哪位神仙提点,买了个小官做,这两年无论哪行哪业都是在浅水滩乘船,很是摇摆动荡,总有触礁的风险。然而这官位却是越坐越稳,越坐越高的。他们家男人个个都有双粗粝大手,很是会拿捏女人,只是方居灵也并未听说过他换了味,大约是成日捧着木头,厌弃了就换成女人,现如今女人也厌弃了……
合该如此排场,他要是不摆阔,其他人哪有摆阔的余地。这人是从小见惯了官场上的血雨腥风,养出这样一身蜇人的匪气。方居灵不免担心小嗳应付不了,然而这野狼一般的人盯上了怎么肯松。
只是她又不晓得当晚进了小嗳红纱帐里头的人不是刘耀文。难为她第二天叫小嗳来,关了门查他身上有没有伤,最后也只有胸脯上黏着几枚浅浅的啄痕,还是统个瓷白饱满的样子。男人在床上有几个是肯收着力,耐着性子的。他这样倒像是被放在手心上捧了一夜,方居灵再往深了问。小嗳也只会红着脸点头,倒像是她神经兮兮了。
雉园里的灯光很是微弱,为的是给那些缱绻的更好发酵的余地,太亮堂的地方,总叫人心难安,缠绵起来也是畏手畏脚。小嗳等了多少个时辰也不知道,只感觉通身出了层凉隐隐的汗,脑子里也就剩下方居灵交代的话了。
交待了什么也全忘光了,意思无非是不管那姓刘的怎么对他,熬过去就是了。忍一忍,忍一忍。她搂着小嗳肩膀哄着他。
然而进来的人生着的是一张白净的窄脸蛋,翘鼻梁,眼睛是一瓣阔桃花,弧线很是饱满流畅,巴也没得挑。虽然穿着常服,小嗳还是一眼瞧出来了这是张富贵脸,平常人家供不起那种富态,省吃俭用的把人也弄的畏畏缩缩,总是束手束脚没法儿坦荡。他不笑虽看上去冷峻,但没有刘耀文那点莽气在,小嗳总不至于那么发怵。
“你不是刘”……小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庆幸似的脱而出。
我不是。严浩翔有些焦急的抢过话头,又犹豫着要怎么适当些说出,你只是他为了显阔一时快允诺我的一份礼而已。最后严浩翔只说,“我暂住在我叔伯家里,他是极其古板守旧之人……所以才拜托刘家少爷帮得忙,只是你也千万不能把此事说出去。”
方居灵交待过到这种地方来的客,有几个能说真话,他若说他是城西陈家那顶有可能是城东的胡家,他若说他是做官的,那极有可能就是街上某家时不时打照面的商铺老板。好比臭虫一只,蜕了一层又一层,没有一层是真壳。
无非是一夜露水情,少费些刨根问底的心。小嗳同他客套了几句就赶忙拿去堵他,只想快点银货两讫。摩挲了好久,两瓣肉挤来挤去没挤出个所以然来,反倒严浩翔喉头一顿轻轻咳了一声,小嗳立马脸色发窘起来,烧的比唇还厉害,麻痒麻痒的。
他羞愧的垂下头去,那件妃红的袍子,是很滑溜溜的缎面。严浩翔眼睛看过去不免一下就滑到了底,这样的料子越把他胸前微凸的形状显出来,像欲盖弥彰的窗纸,用水沾湿就能一览风光。很浅的弧度,很小的一点,不免叫人浮想联翩。
严浩翔却说长夜漫漫,不急于一时,雉园里头又没有好茶,一盏又一盏的是溺人心的酒。
第二天他从严浩翔怀里睁眼,被子里罩着股热烘烘的人气。听见哎呦一声,小嗳赶忙从他怀里撤出来,晓得是他手臂枕麻了。等回过头瞧严浩翔脸色时,他眉头是一丝皱意也没有,角弯弯的勾起来,很是消受纵容的笑。
酒一滴一滴的不比时间流的快,再换算成银钱,他竟心甘情愿做了份赔本买卖。小嗳心里有愧,他不值这么多钱。
自从小嗳陪了刘家少爷的消息不知被哪张快走漏后,断续的一直有人找上门。也多是打探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方居灵安了什么心,却一直把到手的银钱往外泼,悉数谎称他病了。转头又殷情的把其他人一一带到他们面前挑选。也有几个被领走的,但大多数还是兴致缺缺的态度,说来也是奇怪,男人总爱抢一锅里的饭,一人说香,其他的也就跟着摇头甩尾。
小嗳第二天回到雉园时天色也是不早了,养鹃巷买糕饼的小摊也撤得差不多了,他下了严浩翔的车就飞快的走了,都忘了客套和他讲声再见。走了有些路了,还能听见取水楼里那几个倚着栏杆的女人咯咯咯的笑声,阴森的叫人心里发怵。
等走到了,才发现雉园静悄悄的。菱儿坐在那儿剥石榴,只是把一粒一粒果肉剔出来,却无心吃的模样,活像捧了一把血珠子在手上。小嗳手心一紧,想着那小贩怎么走的这么早,应该买些糕饼才对,又不好从严浩翔那儿带东西出来,总叫人以为他在炫耀。小嗳看着他脸色不好看,只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不过来吃吗?红了两天,就如此生分了”?菱儿向来毒。凡事经过他,无论多好的词都无端生出几根刺来。
“我”……小嗳张了张又没说出话来,粼儿笑了笑吐了颗石榴籽出来,神情像在逗一只哑巴了的鹦鹉,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的样子。
“你昨晚是办了什么好事儿……怎么就涩得捋不直了,往日大家挤一锅吃饭,我也不同你争,这次你却先怕我抢了”?
……
小嗳脸色越是难看起来,只顾往里走去,却被菱儿拽了袖子。“你这回走了,是铁了心不跟我来往了?还是你同我讲讲那个刘大少,我也就不怪你那点小心思了”……菱儿声音低下来,却把那一捧的石榴翻倒到了他手上,转过头不说话了。
“哪有什么刘大少,他们只不过是耍我玩呢”……小嗳咕哝着坐到他旁边来。
菱儿很是吃惊的模样,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你说什么?话说了一半,又拽着小嗳去了房里。等到小嗳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才说钱总是到手了,不是那位刘大少也好。
“瞧他那恶煞的模样,若是他指不定要舍去半命”菱儿说着又问道那严浩翔是何副模样。
小嗳想了半天又形容不好,只能说他穿白色的西服好看。“我前几日还看到有人穿同样的,只是那身形,圆滚滚的顶开,大肚子越把头和脚衬得小了,倒像是一瓣会移动的蒜,又臭又肥”。
“现在越肥的反而越是阔”。菱儿又说,转头却往他领子里一掏,硬是把那怀表给拽了出来。“这也是他的东西”?
小嗳这才惊觉那块表就这样在他心窝了一夜,又被他就这样傻乎乎的吊在上带回了雉园,幸而藏在那长衫底下,不至于张扬着游街示众。现下躺在菱儿掌心里,还在咔嗒咔嗒的走着。
“问你呢”!菱儿推了推他,“这也是他的东西”?
“啊……是的”。
“还挺好看的,莫不是他们严家的东西随一个都如此”。
“你要喜欢,给你好了”。
“真的?到时他问起该生你气了”。菱儿晃着那块怀表在他眼前荡啊荡的,小嗳一时心乱如麻,只敷衍的回道,“谁晓得以后会不会见呢”……
回了房里,小嗳摸着空荡荡,才后怕起来。也不晓得那块玉是昨天什么时候摘得,又或者是它自己脱了扣,那当头,头昏脑胀,通身酥痒的,严浩翔是怎么摆布他,他都言听计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