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 let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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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scription

summary:二人で靴脱ぎ舍てて,はだしでかけていこう,I''never let go

 

00

桃……平井桃。纱夏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进我的耳朵里,同时灌注进耳道里的还有另一种声音,一种急切的,猛烈的声响似乎追赶在我们身后。

但纱夏却不着急,轻轻柔柔地握住我的手问我,“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跑?”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眼眸注视着我时还是泛着光,不似昨晚那样阴翳又淌着血。

我答应了纱夏,理所当然地,和往常一样。

尽管现在不同于往日的情况,甚至可能赌上我的一切,我也不在意,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除了站在我面前,这个被窗台跑进来的光染了一层光晕,衣服还沾着浓稠血色的人。

 

01

''你没事吧?''

 

半阖的眼还往下滴着雨水,我看不太清面前人的身影,只有耳朵不断进出的汽车轰鸣声和这太过违和的人声让我能分辨一下现在的场景。

我现在这副模样实在太狼狈了些,和腐烂的墙融合一般,瘫倒在小巷阴暗的某处,雨冲进这罅隙打湿我的脑袋。

有把伞撑在我顶上,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少女带着担心的眼神向我伸出她的手。

''谢谢...但是我没事。''我忽视那只落在我面前的手,我撑着地面的手太脏了...混着雨水与泥土,或许还有刚才留下的血迹。

我又低下了我的头,不欲将这副样子,这种丑陋又肮脏的形象透露在陌生人面前,可我不曾想,她的手却毫不犹豫地抚上我的脸,将雨水全从我的脸上扫开。

''骗人,你角都有血哎...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是又如何。我本想反驳的,可那双眼睛所折的柔情,在这片被雨淋湿的冰冷大地显得异常温暖,带着她担心的腔调,让我突然无话。

 

可是我很脏,你别管我了。我这么说着,雨水砸在伞上的声音还是很清脆,我也不知道此刻是用什么心情向她说出这句话的。

“我不在意。”

她自顾自地牵起我的手掌,温热地贴着我的手心,向我咧出一个良善的笑,在阴暗的角落显得太不合了,倾盆大雨的天气竟然会透出点阳光来,我这么想。

你的手冰死啦。她皱着鼻子吐槽一声。

可说到底她还是没松开我的手,像暖手宝一样紧紧贴着我的手心,包裹着我早就生锈动弹不得的心。

我瞥她的脸,跟那双盛满水光的眼睛对视,她朝着我弯了眼,那时那样从未有过的情绪就开始隐秘地发酵起来,如攀爬的藤蔓开始缠上我的心脏。

那些拒绝的话语似乎全被我进肚子里,一丁点不剩,其实我很少和同龄的孩子接触,受伤时也是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抵着伤,从来没人这么无私地向我展现善意,纱夏是第一个。

我束手无策,本来以为自己这副模样会吓跑她,可是纱夏没有我预料中的表情,只是盛满了担心将伞倾向我。明明是陌生人不是吗?

于是我的一切话语之只能化作一句嘀咕。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我刚和人打过架哎。

身边人倒是又牵紧我的手说我更像只流浪的小狗,湿漉漉的,等着被人捡回家。

 

于是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狗似的我就被她牵着带回家了。

纱夏的家里只有她,在到达之前她就跟我说了她现在是独居,我虽然不解却也没问什么,只是脑子混沌着,被她带回了她的家。

甚至于坐在纱夏面前被处理伤的时候,我还没从被人捡回家的这种恍惚感中醒来,直到酒精擦拭在我伤时,我才疼得呲牙咧。

身后人用温柔的声音问我是不是很疼,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了些,如放晴时的阳光缓慢贴覆在我的肩背上,令潮湿的我也如此温暖。

“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呢?”我回头对上她的视线问她,不知道自己眼里藏着的是探究的情绪抑或是另种名为期待的心理,我从来不奢求什么东西,所以只是很小声地问。

''没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可能也只是因为桃很好看吧。''纱夏这么向我说着,到末尾还带着点笑,那一排贝齿也毫不吝啬向我袒露了全部。

这样的笑容在我的生活里太少见,只有小时候,我才能在母亲脸上摸到状似这样的笑,不过我小时候不太懂得珍惜,不知道未来这样的笑容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贪恋,贪恋纱夏,这个第一天见面的只知道名字的人的笑容。在这场流得湍急的雨里将我纳入伞里的人。

我告诉她我还不是无家可归,不过是和人打了一架后累了在那里歇息而已,虽然浑身被淋得很狼狈,脸上也像小混混一样,沾着点血。

但纱夏还是如夏日的阳光般,炽热地包围着我,没有责问我为什么打架此类的话,只是说着下次受伤还是让她来处理吧,毕竟有些伤我是碰不到的。

好吧。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妥协,我小心地将手碰上她的衣角,第一次在我以为已经枯萎殆尽的人生里找到水源,可我明白我作为胆小鬼的本质,我还是做不到全然相信她。

于是等到这倾盆的雨迎来尾声时,我就带着她在我身上留下的温暖逃开了,而纱夏也只是将我放走,没再说出那些让我不舍得拒绝的挽留。

这样的告别让我莫名有些遗憾,不过我是懂得满足的人,将这份意料不到却惊喜的邂逅放进腔里分着好几次细嚼慢咽后,才抬起我愚钝的脚走进放晴的阳光里。

 

02

将家门打开时,看见空无一人的客厅,我握紧的手才松开了些,摸了摸手背贴着的创可贴,闻着鼻尖溜进的烟味踏进这间小小的房子。

没有人情味的房子,承载着我一切伤痛的房子,不过这间房子的主人还尚未回来,这才给我留了点喘息的空间。父亲估计又去赌博了。

我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才放空我的思绪,将我的人生放在脑海里又走了一遭。

父亲的假面只维护到他工作不顺意的前一刻,他的真面目暴露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存着天真想法的小孩,只懂得跟在母亲旁边抓着她衣角的孩子。

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拳脚落在母亲身上时,眼里的泪急湍地跑出来,哭着要去阻止他,结果只是一个陌生的巴掌火辣辣地响在我的脸上,我这时才发现父亲原来是像恶魔一样的人,而母亲只是将我紧紧地抱进怀里,余下那些接踵而至的痛只落在了她身上。

''别看,别听,别想...''

母亲细细的嗓音向我叮嘱着一切,就算我的生活再怎么糟糕,母亲总是像坚不可摧的壁垒一样将我保护着,所以我还是天真地想,总会过去的,我会将妈妈带出这种苦难的。

可在我拥有这种能力前,这座壁垒就崩塌了,崩塌得一点不剩,我的一切希望和笑容都被母亲的死亡带走。

于是在余下的时间里,我不再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做出反抗,空洞着一双眼睛,将他留给我的灾厄一并下,无论欠下的债务还是厌恶打骂。

债主自然会找父亲的孩子平井桃算账,可我没什么积蓄,只能被他们愤愤地打一顿然后扔在这偏僻又被雨水腐蚀的巷子里。

这种情形出现的纱夏就像一束光线,兀地照进我常年下雨的世界里。

可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直至我在这张床睡过去,我都没想出答案,身上的肌肉依旧疲惫地疼痛着。

 

03

逃离父亲是我一辈子的愿望,却也是一种奢望,所以我从不觉得它能实现。

只是行尸走肉般度过我干枯腐烂人生的每一天,我不会向上帝做任何的祈祷,因为我知道他同父亲一样也是个残忍的人,我的祈祷只会让我更加可怜,而不会减轻我的任何一份伤痛。

没有什么是能眷顾我的,就连季节也一样,那些透过落叶的阳光沾染上夏日的烫,洒在我身上时无情地将我炙烤地更干燥,于是我低垂下头,将眼睛也阖上。

我在吵闹的课间又打起了盹,那些充斥在我耳里的永远都是属于别人的欢声笑语,让我肩背上看不见的淤青又隐隐作痛。

我开始紧闭我的双眼,将脑袋埋进我的臂弯里,直到上课铃响起又一次把我唤醒。

一天的课昏昏沉沉过去了,并不会有人刻意留在我身边亲昵地喊我的名字,只有老师中硬邦邦的平井二字。

本该是这样的,可怎么...

我看着向我走来的人愣住了。

 

每天板着一张脸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说着今天有位新生要过来,可到底于我无关,我不甚在意地抬起目光看一眼,在门被轻轻推开时,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甫一进门她就跟我的视线交汇,这时我的无所谓才被打破,随即染上的是无措。

粉笔按在黑板划过的声音沙沙的,我看见那板板正正的四个字安安静静躺在不算新的黑板上。

''大家好,我叫凑崎纱夏,以后请多多关照吧。''

讲台上那个熟悉的人又露出我尚未忘记的笑容,然后眼神转了一圈定在我的身上。

''老师我就坐那位同学旁边吧。''

于是我就这么看着纱夏朝我走来,而我的思绪还停滞着,直到那张熟悉的脸,带着明媚的笑容靠近我,然后轻声叫出了我的名字。

桃,又见面了呢...好巧。

纱夏的声音有些挠人,瘙痒着我的耳朵,她却没意识到似地又唤了一声,顺伸出手指戳着我托着下巴的手背。

纵使我有再多的话语,此刻看着她的脸也不知为何哑了炮。

嗯,是啊,真巧。

好在纱夏并没继续跟我寒暄,我对这样活泼抑或是热烈的行为总是显得笨拙,在其他同学面前我总是无趣又难靠近的人,这是我回家时偶然在楼道听见的。

——真的没人和平井玩,谁叫她总是那么不合群。

我当时只是顿下我急促的步伐,将这些话听了个精光才抓紧了书包肩带慢慢走下楼梯。

忘记了当时是怎么样沉甸甸的心情,只记得不太美好却又无可奈何,在家以外的学校我也是被抛弃的孩子。

''发什么呆呢?桃你呀...不欢迎我的到来吗。''纱夏凑近我轻轻说着,明明今天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她却能做到我们相识了好久那样的熟稔。

而与她的自然相对,我依旧带着局促,左手捏着,攥皱了我的衣角。

当然没有...只是我很迟钝。我将这几个字写在纸上递过去,老师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讲课,我不欲我发出什么声响让她的眼神朝着我这边,宛若鹰一样钉在我身上。

我的话很快得到了纱夏的回应,而她好像对这种传纸的游戏起了兴趣,絮絮叨叨向我写了许多。

——喜欢吃什么?

——放学后要去干嘛呢?

——角的伤看来好得差不多了呢。

纱夏朝着我笑,轻轻地于我的心间荡起波澜。好像是第一次体会拥有了朋友的感觉,我也被她感染般的,不自觉也笑。

拿起自动笔,让笔芯缓缓擦过纸,我一地回了她。

——不知道,什么都好。

——要去兼职。

——嗯...谢谢纱夏。

在写最后一个的时候犹豫了好久,最后我才以这样公式化的话语做了回答,不过纱夏是个很贴心的人,不会管顾我僵硬的文字,只是得到我的回答好像心满意足。

我趁她侧过脸时偷偷瞥她,看着她不曾落下的唇角,托着下巴想着。

为什么会有纱夏的人呢...

即使下课铃被打响了,我也没能明白这样的人竟然降落到我的生活里,向我伸出的手仿佛救世主一般,不顾我反对,妄图将我拉出泥潭。

纱夏,你会成功吗?

可我到底是在问纱夏还是问我自己,我也分不清。

 

放课去兼职的路上下了雨,我的鞋子已经穿了太久,磨损了太多的鞋底花纹,于是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直到我走过了被雨水覆盖的路,进到了我所兼职的利店才松下一气。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譬如与纱夏的再次见面,又或是我终于有了同桌,直至现在还是没什么实感,我深呼一气,将我的叹气声混杂在雨声里。

雨声嘈杂,无止尽地从天边落下,利店门的积水被急促而坠的雨砸地更响了,我垂下眸子,在心里数着雨什么时候能停,这场雨并不会减少夏天所带来的闷热感,而是变得更加潮湿,渗进我的骨血里叫嚣着让它生了锈。

我不喜欢雨,不过与纱夏遇见的那场大雨不计在内。她与雨有着相同的特质,纱夏像我和她邂逅的那场急雨一样开始缓慢地侵蚀进我的骨肉,慢慢充斥我的脑海。

所以我今天上班并没有在状态,那张漂亮的脸总在我面前不厌其烦地闪来闪去,幸好并没有太多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然后跑进利店里。

所以我放任自己的思绪,放任纱夏在我的神经里,骨血里穿梭。

直到门铃被掀起帘子,踏进门槛的客人敲响,我才如梦初醒说着欢迎光临。

 

04

这个夏天好像变得更加闷热了。

属于我的位置因为纱夏的来临而变得热闹,也凑上了许多与我不相干的人,争着跟她交朋友,纱夏的性子与样貌都太讨人喜欢,没人能拒绝和纱夏交朋友的。我也是。

那些向纱夏搭话的家伙像窗外攀着树干的蝉,无休止地响着蝉鸣一样令人心烦的声音,纱夏倒是耐心地回话,我听见她的笑声后将脑袋埋地更深了。

好像聊得很开心呢...

倒不是笨拙到这种程度,我还是知道这样莫名腾升于我心间的情绪叫做不爽,心烦意乱。可为什么,只单单因为唯一的朋友纱夏和别人相谈甚欢吗?

我想不通,撇去别人的声音只带着满耳朵属于身边人的声音于臂弯里闭上了眼。

待到上课铃敲响,那些人才给了纱夏一个独立的空间,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也是这时纱夏和往常一样戳戳我的脑袋将我叫起。

''和她们聊天太累了,还是更喜欢桃呢。''

我撇下,心里想着,是吗?但心情却不由来地好起来。

纱夏没得到我的回应又问了一遍,这次凑得我更近,呼同夏日的热风一样拂过我的我的耳畔,让我不自觉揉揉耳朵。

''痒...''

''所以说——刚才听到了嘛。''

嗯嗯,听到啦。我嘀嘀咕咕回她,却不知为何不敢望向她的双眼,放进双眼的虽然是文字凑得密密麻麻的课本,但跑进思绪的却是纱夏的声音和脸庞。

我重重地在纸上划上一笔,讨厌她就这样轻而易举改变我一成不变的生活。

 

05

体育课可以说是我最讨厌的课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体育课的大多数活动是要双人或者更多人行动的,而我总在这样的场合落单。

毕竟,我是没有朋友的人。

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处于这种尴尬的地位,说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却又总是艳羡着,我总是躲在树叶所给予的阴影里,双手抓着起了点皮的木椅,用那样的眼光偷偷地望向她们。

今天我也照常地坐到了我熟悉的位置上,躲避着太阳。

纱夏会有同伴的,我知道她的高人气,我的视线向人群飘去,果不其然,纱夏是被簇拥着的人,但我不想当人群里的其中一个。即使看着纱夏对别人也那样笑着,心里不舒服的同时我却也找不到什么借去将人群里的她挑出来。

我垂下头,阖上眼睛,听着阵阵蝉鸣。

忽地听见急促的碎步声向我越走越近,逐渐比蝉鸣还大声,响在我的耳侧,我缓缓睁开眼,跑进我目光里的人是纱夏。

还喘着气的她,将她晒得发烫的手触上我的,“桃和我组队吧。”

“纱夏怎么不和她们玩?”为什么来迁就我呢。

纱夏又向我露出那种笑容,鼻子皱着,眼睛被迫弯起,凑得很近悄悄跟我说,“不是和桃说了嘛,我只喜欢你…桃是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我的睫毛垂了又扬,只是一句话而已,却让我异常雀跃,纱夏的笑是不会骗我的,所以我相信她,也答应了她。

在此之前,我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说着,“那纱夏不能食言…”

我终于扬起了睫毛,将目光和她的撞在一起,我看见纱夏有一瞬间的呆愣,下一秒泄了一气又轻轻挑起角,“当然啦,桃也要守约,我会是你唯一的朋友的。”

“现在和我走吧!耳朵听见老师在催啦…”

我看她嘟嘟囔囔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牵紧了她的手,忙应和她。走吧走吧。

 

纱夏看来是球类白痴,接排球就不说了,手背被砸得泛了点红,那会还笑着跟我说没事,玩羽毛球吧。

然后在拿着拍子接羽毛球时又不小心摔倒,膝盖被草地擦破了点皮,星星点点的,明晃晃地闪在阳光之下。

看见她摔的那瞬间,我已经没有时间管羽毛球了,我将手里的拍子扔在草地上,朝她快步走去。

“纱夏怎么样了……?”

我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伤。

纱夏稍稍嘟着,说着有点疼。而后将那双水津津的目光投向我。

我一时无话,只觉身体里的某处震地厉害,敲得我的肋骨有些疼,于是我避开那些红印牵住她的手,“带你去医务室吧,我们下次再玩。”

我一下子将她驼上我的背。

纱夏好像心情不错,即使手疼膝盖疼却还是里哼着轻快的调子,趴伏在我身上望向我后脑勺的目光好像炽热地要将我盯穿。

虽然里说着这点小伤还是能走路的,但却老老实实在我的背上,没一点挣扎的意思。

“桃在担心我?好啦…我下次肯定先好好学。”

我没回她的话,只是兀自将她带到了医务室,虽然我知道这点疼不值得在意,但只是对于我自己而言,放在纱夏身上我却不这么想。

医务室里没人,我们走进来时,外面炎热的空气也被阻断在屋外,我对这里实在太过熟悉,找到跌打药也只是一分钟。

“桃对这里好熟悉啊……”

我抿了抿唇,还是实话实说,“有时候不小心受伤就会过来这里。”只不过不小心不是真的。

我刚说完这句话,纱夏却突地摸上我的脸颊,“也可以找找纱夏的,你看……我给你处理的伤已经不见啦。”

我被她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乱了调子,含含糊糊回答她。我知道的。

我蹲在医务室小床的下边,纱夏的脚边。

“纱夏,膝盖,我帮你抹点油……不然明天要有淤青了。”

于是纱夏乖乖地将腿交给我,在把油按进纱夏泛红肌肤的过程中,我不知道她是以怎么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是能微微的察觉到和平时不一样,有些沉郁,呼也变的缓慢。在发呆吗?

直到我抬起头时,纱夏才轻微地晃了下头变回了平日的样子,轻声说着谢谢我。

我戳上她的脸颊,看着她忽然愣神的样子觉得可爱,于是我笑着说,“就当是纱夏给我的报酬了。”

很少见地,我看见纱夏的脸庞红起来,第一次没回我的话,可我却很安心,因为她牵着我的手依旧很紧。

似乎贴合着我的心,迸发出吵闹的声响。

没急着要离开的意思,纱夏让我也在这避避凉,于是我直起身子坐到了她的旁边,肩膀一下子承上了她的脑袋,毛茸茸的,蹭着我的侧脸,我的脖。

有些闷和热,但是我却莫名的很喜欢。我由着她,也轻轻靠了回去。

“桃呀……”

“什么?”

“没什么……回去的时候能不能也背我?”

“会的,纱夏的膝盖受伤了。”

我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随即又化作云烟。

“不觉得……蝉鸣很吵吗?但是也不是很讨厌呢,桃你说是吧。”

是啊,我余光看向她,不讨厌…

 

窗外的蝉鸣又不知疲倦般在这个夏日里絮絮叨叨,伴着纱夏有时放轻有时拔高的声线带着我悄悄度过这个令人厌烦又热烈的季节。

 

06

夏日的过去并不代表我的苦痛也随之而去,不过是心间母亲离去的位置又挤上了一个人来给予我一些希望。

可越是接近纱夏,我却越觉得那种自卑感油然而生,我总沉浸在纱夏给我的美梦中,时不时觉得自己也有获得美好人生的资格,但与父亲的每次会面都让我这种想法支离破碎。

我破了与纱夏的约定,添了新伤也不想让她知道。

 

07

身上依旧是一片又一片的淤青,或青或紫全部落在我的身上,肩背被挤在墙角的感觉并不好受,又潮又冰,像噬人血肉的小虫子咬出一道子,顺着这道血肉模糊的子爬进我的骨头里。

''喂,钱呢?''名为父亲的男人此刻居高临下看着我,用他砂纸磨过的嗓音向我恶狠狠地发话,里叼着的烟好像又要掉下点烟灰来烧我的身体。

又挨了一脚,这次落在我的胯骨上,粗糙的鞋底狠狠擦过我的皮肉,揉着我的衬衫开始变脏,发疼。

我死死咬紧唇,又听见他不耐烦地将我的名字放在他遍布烟雾的腔里翻来滚去。

''平井桃,你聋了?你老子跟你说话呢。''

''你不是已经拿光了……''

我垂下眼眸,身上的钝痛积累多了就和平常没差了,可我记得我是怕痛的,为什么现在却麻痹地感受不到痛?我想,我可能又生病了。

这种病比感冒发烧来得更急剧,我时常觉得心的痛比那些皮肉之上的伤与痛更加难熬。

好多时候,就比如这时,我就像名为上帝的人乱涂乱画丢在一边的弃稿,从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任由暴雨狂风将我淋湿揉碎,我铁一般的肉体在风雨里生了绣。

虽然父亲的暴行在我的人生中已经上演了多遍,在母亲去世后更甚,但我依旧能感受到类似难过的情绪,日复一日,无休止地折磨着我。

这种时候,我对纱夏的思念总是格外浓厚,想她的声音,她的笑容,想她将我的名字裹了蜜糖似地说出。

 

父亲将我的房间翻空了一遍后,才边骂边走了出去,临走前不忘凌迟我是个多么无用的废物。

我瞧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才撑着墙边站起,站起来后才发觉他往我胯骨踢的那一脚是实打实的。

我疼得皱紧了眉,看来又是一块很大的淤青了,我庆幸他踢的是胯骨,而不是手臂手掌类的明显的地方。

太多的伤会被同学们觉得是异类,我讨厌那种目光。

尽管我知道纱夏不会,可人总归是不愿把自己狼狈的一面暴露于在意的人面前的。就算我也一样,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太多,也不喜欢她的眉间皱起,将唇撇下两个角。

父亲并不会管顾我的学费与日常饮食,能不向我伸手要钱就很不错了。

我捏捏自己的手掌,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份赚得更多的兼职,尽量不在纱夏面前那样狼狈不堪,那样的场景有第一次已经足够了。

虽然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不过于现在而言,至少我还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即使它很小,在容纳一张床还有杂物后,仅仅只能容下一个我,但这也足够了。

于是我在潦草地冲完澡,处理好身上的淤青和伤后,就带着这具疲惫的身体窝在我的小床上睡觉。

房门是漏风的,所以我闻着从门缝钻进房间的劣质二手烟味入睡,说实话,这种味道很呛也很难闻,可我别无他法,只是同往常一般忍着睡了去。

我的梦里又响起母亲的声音,她捧着《飞鸟集》一字一句慢地讲,腔溜出的声音是一顿一顿的,顺着我的脊背轻抚着。

母亲低垂的眉眼总是温柔地望向我,那些脆弱在我的面前从来不曾存在,睫毛之下是我的栖息地。

可现在这片属于我的土地已经被掀起了草皮,渗进浓稠的暴雨之中,徒留我一人。

 

''抓紧我的手...桃。''

梦中母亲的面容在最后换成了纱夏的眉眼,不似平常那样展露着笑,而是紧握我的手于这座颠倒的城市里奔走,我的躯体被她带着跑动,剧烈地吐出一气问她。

——为什么要跑。

——因为我要当你的救世主,我要带你跑出去。

我的睫毛被风吹得颤动,连我的唇也一样。可是真的能跑出去吗?我们。

我的疑问没被解答,我就醒了,后背一整片的汗。彼时正值后半夜,窥不见一点天光,可我的躯体却和脑袋一切悠悠转醒,我环顾着四周,最后还是起身跑出了这个房子。

去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好,首先先逃出去。

初秋的天气有些凉,我骑着那辆老式有些生了锈的单车游荡在这路灯也稀少的街道上,单车发着吱呀的响,于这片黑暗里给予我一点安全感。

待到太阳要冒出芽来,我才踩着踏板驶去纱夏的家,不算远但也称不上近,到达纱夏家楼下时,太阳已经为大地洒下一大片光,我抬头望向的那间房子窗帘关得严实,什么都看不见。

我重重呼出一气,散落在空气里,我又停留在这里好久,可那张想见的脸却始终没有拉开窗帘探出来。

直到街道的尽头走出一个人,我才恍然发觉纱夏不在家。

我看着那带着冷漠神情的她慢慢地从街道的下坡走来,这样陌生的纱夏突然让我不知如何靠近,于是我胆小鬼似地卷起自行车踏板就逃了。

 

08

对于纱夏的生活,我好像并不知道多少。与她相处了近三个月,今天才发觉我除了平日在学校见到的她,对于她的其它面貌我并没怎么接触过。

所以对于纱夏为什么凌晨出门,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我泄了气,趴伏在冰凉的桌面上,露出一双眼睛透过空荡荡的教室看每一个从走廊经过的人,等待纱夏的到来。

和平常一样,我望向门,那张青春洋溢,时刻带着笑意的脸,朝我走来时还将我的名字挂在上,甜腻地充进我的耳朵里。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在纱夏于我旁边落座后,我小声问她。

她好心情地哼哼说着没有安排,怎么桃要约我出去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样直白的眼神也看向我,和初秋清早时夹杂着凉意的风不一样,是澄澈又富含温暖的感觉。

我心里数着自己所拥有的资金,想到她一个人住的,空荡荡的房子,我捏着指尖,有些紧张地向她发问。

“想给你做一顿晚餐…”如果纱夏不想也没关系的…

我的后半句没说出,纱夏就用她的回答打断了它,我看见她的眼睛弯起,而后露出笑齿说着,“好啊!就今天吗?”

她开始牵住我的手,手掌心布着的茧子贴合在我的手背上,这样的热情又让我难以招架了,不过我另一面又庆幸我不用找借去做出这个邀请,譬如感谢你成为了我的朋友,捡我回家帮我处理伤之类的话。

在言语上的表达我总做不到纱夏这么熟练,不过总是要向纱夏迈出一步,而不是总让她为我主动。

即使我还是抛不下我在她面前隐约出现的自卑,但我依旧会想将她留在我身边,毕竟这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就今天,纱夏想吃什么…都跟我说吧。于是我这么回答了。

 

油烟机嗡嗡作响,我揩一把额上被蒸腾出来的汗,将纱夏处理好放在一旁的食材放进铮亮没什么使用痕迹的锅里,顿时那些油争着发出滋滋声。

纱夏在我旁边看着,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感受,例如好香,好厉害之类的话。我扭头时总是能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试着说服让她出去等着,怕这油烟熏到了她,可纱夏这会却执着地让我没什么办法,我再一次看向她的眼睛,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锅里的食材被纱夏处理的很漂亮,煎出来也漂亮。像我不解为什么纱夏手里带着茧子一样,我也不解她为什么能将一鱼处理地这么干净,明明纱夏像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但我总归没问什么,只夸她刀工了得。

于是纱夏又扬起她的唇角了。

纱夏一直看着我,直到最后一道菜也被我乘进盘子里她才同我一起端着菜出了厨房。

''好香!桃为什么这么厉害。''

我不太能直视她这样带着崇拜的目光,似乎随着她的话语我的耳朵也要烧起来了般,所以我只是敷衍着说,''还好啦,只是普通水平。''

虽然这么说,我却能知道纱夏是真的很爱吃,平日里紧致的脸颊都撑起两个可爱的馕包,我看着她满足的脸也夹起一块放进里,而后细细地嚼碎它。

兴许是纱夏的原因,这顿饭菜比我一个人吃时好吃太多,我看见她吃得角都沾点碎末,心里满足地不像话。

伴着她的笑语与我时不时的迎合,这样美好的时光也悄然过去,我瞧着外面的天空也被拉下夜幕。

 

窗外一片静谧无风。

纱夏提议我今晚在这里住下,是很明显的邀约,连看向我的眼神也没有一点掩饰。她轻轻靠上我的肩膀,发丝搔痒着我的肌肤,摇曳在我的心上。

我花了一点时间去想我接受的后果,不过是第二天见到父亲时被咒骂一番,他好心情的话也只是无视而过,这样说用这样的后果去交换与纱夏的独处时间实在太值当。

我决定在今晚更了解纱夏一些,至少要比那些总是围在她身边的人知道多一些。

于是我说,好。

纱夏的眼神又一次深深地将我拽进池里,在我的脑海里又交织着,滋生出隐秘的感情。

''那桃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咯,毕竟我家里只有一张床嘛...''

 

总归是第一次住在别人家,我还是被紧张感围绕着,特别是当冲完一趟热水冒着热气穿上纱夏给我准备的衣服时,我的无所适从更明显,镜子里倒映的我已然裹上一层淡红色。

纱夏的家不大,属于独居刚好合适的类型,装横是冷色调又朴素的,我私心不觉得和纱夏能搭上边,可想到那只看过一次的冷脸,又好像与这样的风格相符合了。

披着一头湿发向纱夏讨要吹风筒时,她却将我按在椅子上扬言要给我吹,我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感受那股风撩起我的发丝,感受纱夏的指尖点在我的头皮上,让我脚尖都绷紧。

我从镜子里窥见她垂下的睫毛,又听见她的话。

''下一次,要换桃给我吹哦...''纱夏的手轻轻点在我的肩胛骨上。

我向后朝她靠近一些,轻声许诺她。我会的。

 

07

和朋友的距离怎么样才算适合,我没有个准数。

''想不想听我讲故事?''纱夏就在被窝的另一端,她的声音顺着黑夜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还没做出回答,那道声音又继续说。

''其实为什么独居呢...是因为我很小开始就变成了孤儿,这间房子是爸妈留下的,这么说并不是想讨得桃的同情,只是觉得我也该讲点关于我的事,''她的手伸着放进了我的手心,''毕竟桃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珍惜你...''

她这么一通话说完,我的心里涩涩的,并没有想象中因为对她的了解加深了而感到高兴,而是觉得不好受,''纱夏。''

''嗯?''

我紧了紧拳,终于说,''我也会珍惜你,会陪在你身边的。''

随而,她沙沙的笑声骤起,轻轻点在我的耳廓,''那桃要说话算话才行。''

当然。我斩钉截铁,忽略那些心里莫名的躁动。

纱夏还向我说,她也一样需要打工维系生活,但总不像我这么拮据,还有被拿走的几率。

我的自卑感突然又被放大了,想向黑夜那双眼睛述说着什么,但又哑了炮。

''今天我很开心,知道为什么吗?''似乎想打破沉默,抑或是细心发现了我的情绪,纱夏贴心地换了话题。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纱夏笑着说我笨,''是桃的功劳啊,今天的晚餐很好吃,现在的床也因为桃温暖起来了。''

''所以,''我感受她的手覆上我的脸,''别因为我而感到不舒服,都向我说吧,''

好吗?

纱夏的脸凑近了些,不似平常的她,现在反而更像阅历丰富的姐姐,试图开导我。

我心里叹道她为什么这么敏锐,但此刻却格外的有用,面对纱夏我总会忍不住袒露一切。

因为纱夏总是会用最温暖的目光看向我。

''见面的那天,我湿漉漉的很狼狈对吧..是因为被父亲的债主追着不放,然后就被堵在小巷打了一顿。''

''其实我是很失败的人,母亲走了,父亲却总是伤害我,自己也活得很无趣。''所以纱夏,你就好像上天赠与我的礼物。吐出一气,说出这些也没什么难,因为纱夏的眼神里为我盛满了在意。

怎么会呢。她叠叠不休说着我所存在的意义,将我揽进她怀里,耳边还在响着纱夏的声音,直到后面我没忍住笑了出来,眼角却莫名渗出泪。

无论是悲伤抑或是松了气,此刻我也不在意了,能感受到的只有属于纱夏的温暖。

纱夏...或许你真的是救世主。

我从前总在乎她为什么对我好,但现在我不在乎了,原因是什么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只要纱夏一直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母亲离开我之后,我第一次睡得这么安心,也再一次拥有温暖的怀抱。

我身上间隙所生的锈似乎都在慢慢地磨灭。

 

08

那日后,和纱夏的关系好像变了质,我没去理清其中是怎么样的质变,但至少我清楚地知道我和那些只会缠着纱夏的人不一样,也清楚地明白纱夏对我的偏爱,于是我不再嫉妒那些围着纱夏的人群。

和纱夏的对视总是令我感到安心,即使我们隔着人群。

我总在心里喊着纱夏的名字,这两个音节的名字构成了我的催生剂,不断让我这片风沙扑面的沙漠长出绿芽,朝着大树的趋向长着。

我的生活开始出现朝气,但我也知道,父亲不会放过我。

穿上长裤带着腿上的新伤上体育课时,还是做不到自然地运动,被细心的纱夏揭穿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明明前次还是我为纱夏处理伤,这次却角色互换了。

纱夏乖乖蹲在我脚边撩起我的裤脚时看见我还未结痂有些鲜红的伤时,我能感知到她有点生气。我又看了一眼她,似乎还有些心疼的神情。

倒是没过问我太多,不过是安安静静地为我涂上药水和贴上创贴,和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

只不过现在的纱夏更立体鲜活,更能扯动我的情绪。

“……是父亲打的。”

我主动向她说,然后看到她顶着气鼓鼓的脸蛋控诉,“他太可恶了,桃下次快点给我知道好不好?”

“他对你不好,有纱夏在呢。”

真的吗?我望进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她的气愤和心疼,余下一层我看不见,被纱夏藏得好深好深。

但是会有时间的,有时间让我去完完整整了解纱夏,所以我并不担心其他,我朝她笑笑,“那下次我逃跑的时候,去纱夏家里吧。”

“纱夏要记得给我开门……”

纱夏没向我隐藏她的任何一份笑容,斩钉截铁地跟我说好。

余下的时间里感受着小腿上的刺痛和纱夏小声的嘀嘀咕咕,她依旧喜欢窝在我的肩膀上,喜欢将话语都念在我耳朵旁,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用她放松而温柔的声线,纱夏绝不会以这样的模样面对其他人,所以我总是很放心。

“无论如何…都会喜欢纱夏对吧。”

说的什么啊……我无措地揉揉另一边耳朵,发觉有点烫手,“会的。”

除了这个选项,我也想不到另一个答案了。

“说好了是无论如何哦……纱夏我会比所有人都喜欢桃的。”

她的话语攀着我的耳廓跑进了我的耳道里,我向后撑的手不知道怎么放,另一只手也不敢和纱夏的后背接触,僵硬地被我搁置着。不知道她是以什么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我只能感受到我因为这句话所抑制不了的反应,胸腔的某处不停地吵闹着。

“这份感情不会作假的。”

 

09

日子比之前好过了很多,都是因为纱夏的出现,给予了我精神上的慰藉,可她时不时蹦出的话语却总是围绕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来闪去,纱夏像是无所顾虑地在我的心湖里畅游似的。

于是今天也因为发呆被同事提醒,我的年龄在当中算小,毕竟只是高中生,我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揩一把头上的汗又继续工作。

新的兼职比利店时累,是在工地里,所以让我在秋日里生汗也是常见,不过给的报酬算不错,所以于我而言还是能坚持的。

不过时间紧了些,每次下课就急匆匆地走了,与纱夏相处的时间也少了点,在我向她坦言换了这样的兼职时她也一脸心疼的样子。

 

我忙跟她说,“只是累了点,但是赚钱快。”

纱夏无奈却又改变不了我的选择,只能戳戳我的脸颊说有什么事情要记得找她,告诉她,就算是跑到她家里也行。

“会给你及时开门的。”

我向她说我知道的。这次并没有掺假的部分,纱夏总能让我的苦与痛变得轻点,温和点。

我不再向她藏着我的一切,而是慢慢地一定一点表露出来,无论是说还是行动,纱夏于我而言是和母亲一样,让我信任与依赖的人。

纱夏总将我包进她湿润的眼眶里,让我栖息于此。

 

这样的纱夏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就像枯萎的花一样凋零着,我总能捕抓到这样的她,纱夏总是为我所受的伤和苦感到不值。

今天也是,无缘无故受到了债主的一顿打,可我倒没多气馁,还跟纱夏傻兮兮地炫耀。我的钱还在呢,没有被抢。

虽然落在我身上的拳脚还是很有实感地烙进我的肌肤之中,有些头昏脑胀,连带那些粗俗的恶语,但是当时只想着纱夏,所以没有觉得多受伤,毕竟也不是一回了。

我将过程从头到尾讲了遍,只是省略了那些我觉得纱夏不喜欢听的内容……不过纱夏不好骗也聪明,就算我闭上没将那样过分的场景说出来,她也猜的差不多。

很安静,一切都安静……无论是窗外的月亮还是坐在我旁边的纱夏。

“笨蛋……”好久,她才说着将我轻轻拖进她怀里。

我感知到纱夏为我流了泪才开始手足无措,可我的手心擦出了血刚涂上油,于是我只能笨拙地用手背将她擦拭掉眼泪。

“纱夏不要哭,我下次保证不受……”我的下半句还没说出,就被纱夏喊停了,“你做不到的…”

我抿了抿唇,准备张说些什么,却发现我没有反驳的余地,纱夏说的是对的。

我反抗不了我的人生,反抗不了任何一个已经深深扎根于我生活里的痛楚。

于是沉默开始蔓延开来,我只默默地被她抱进怀里。

直到纱夏向我说,“下次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一面不希望纱夏也被我拖进这苦水里,一面却又希望她真的伸出手将我拉出这泥潭里。

“我不希望纱夏也受伤。”我终于还是这么说了。

纱夏只是静静地,睫毛垂下来,让我分辨不出她的情绪,我紧张地将指尖掐进手心。

外面的月亮沉进了云里,窥不见一点,这样将不开心摆在脸上的纱夏我是第一次见。

最后还是纱夏做了让步,让我下次要懂得反击,总不能将什么痛都自己揽下来,我应她好。

 

纱夏今天只将她的背留给我,躺在一张床上,我却瞧不见她的面容,知道她没睡,我小心翼翼戳她的背,“纱夏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反抗的。”

我不会再无所谓地接受一切的,因为我的人生早已不是枯燥无味,而是闯进了一位会给予我温暖和爱的人。

纱夏没有转过身,也没回我这个问题反而是换了其他的话题,“下个节日桃陪我一起过。”

我自然是应好,然后又摩挲着床铺朝她凑近一点,接着闭上我沉沉的眼皮,连带我身上每块酸涩发痛的肌肉一起松懈下来,在这温暖的床铺入了睡。

只不过今天夜里我睡的并不安稳,不知何时掀开眼皮时却没寻见纱夏的身影,在听到客厅发出来的声响时我才安下心来。

安静的夜里什么声音好像都被放得无限大,我听见纱夏拧开瓶盖倒出药,又含着水下去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会有这些声音,就被梦境先一步拽了进去,将思绪和眼睛一块闭上。

 

待天光大亮,朦朦胧胧睁开眼时,纱夏就在我的身边,与我暖暖地靠在一起。

 

10

我时常光顾纱夏的家,就好像这才是我的家一般,那张记忆力生锈带着悲伤的小床好像几乎快被洗净了,连时不时来到我梦里流着眼泪的母亲也变得不常来。

一切都开始慢慢好起来了不是吗?

我起身,将被子翻起一个角,起床去将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而后转身对那个被我吵醒的家伙说,''纱夏,早上好。''

每每看见那个皱着眉嘟囔着让我把窗帘拉上太亮了的人,我就总是不自觉笑出来,和纱夏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美好的。

我总想着,如果生活是这样的话也不错,除去痛与烦躁之外会有名为纱夏的人长居于我的沙漠,时不时为它浇灌出一些绿植,让它也生出滋养我的水源来。

 

11

幻想总是不现实的,而我要接受现实的一切。

知道父亲是个喜欢赌博的赌狂,喜欢抽烟的烟瘾犯子,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他似乎想将这些烂俗的坏习惯一并纳入他的人生。

就算这样的他为我招来了很多麻烦,我也自觉倒霉认了,可我没想到父亲的底线不止于此。

承着一具精疲力竭的身体回来时,我就隐约觉得瘫倒在客厅的父亲和平日不太一样,好像比前几天见到的时候更瘦,也更脏乱,脸上的模样更让我不想靠近。就躺倒在那堆散着酒味和劣质二手烟味的垃圾堆里边。

我撇了一眼,径直走向我的房间,不想于这个地方多呆一秒。

刚将房门关上冲完一个澡坐在床上时,客厅就开始时不时传来异响,我起初没在意,毕竟以父亲的那副德行趁着酒劲在那踢踢酒瓶泄愤也正常,而将酒瓶摔我身上也不是没有过。

于是我又检查了一遍房门有没有锁好,这才稍微放心地阖上我的眼度过这一夜,可父亲砸门的声音吵醒了我,像雷暴来临时敲打着我脆弱的房门,一声比一声剧烈,连带着他齿不清的谩骂也一声一声砸着我的房门。

我没法,扛着疲倦的双眼去堵上了门,怕他真的砸开。

我的背好像隔着房门也被他砸着,砸得我有些发慌,我斥他是不是酒喝多了发酒疯,他没回我的话,只是机械般砸着,似乎是用酒瓶,还有另一种我听不明晰的东西...

''开门...开门啊!平井桃,快给你老子钱...''

''快点...要去买货才行...好难受。''

门持续地被敲击着,不仅仅砸着我的后背,连带捶着我的胸。

这些话混杂着酒味冲进我的耳朵时,我才颤抖地于脑海里寻到一个词。毒品,父亲毒了...

意识到这个现实时,我仿佛整个人被雷劈中般,大脑浑浊着,抓着门板的手也用力地快被扎进一块木刺。

身后传来的声音不绝如耳,我的额上也布着汗,手心的汗黏黏乎乎的,让我地板也开始撑不住,就快要被这身后的力量推翻在地,我开始不受控地幻想最坏的结果,开始想起纱夏。

纱夏会怎么想...我不知道,我的思绪已经被惶恐所覆盖,疼痛的肌肉终于抵挡不住发疯的父亲,我的房门被砸开了,连带我的身体一起...

甫一进门,鲜绿色的酒瓶碎片就洒在了我的手臂上,让它汨汨浮出血色,我疼地咬紧唇,艰难地站起身来,而当视线瞥到父亲另一只手时,我的血液似乎都随之凝固了,和我的呼一起,动弹不得。

在我的面前不断逼近的这个人,似乎正在准备拿着刀将我杀死。父亲的神色没有作假,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怕过他,怕得连腿都站不住,手都颤抖不止。

母亲,纱夏...谁能来救救我...?

可是,什么人都没有。

我于他失焦的瞳孔里看到了我的脸,看到了我的眼泪此刻正不断地溢出,直至布满我整张脸。

在他的刀尖高高向我举起时,我才拔起了疲软的腿,矮身以毕生最快的速度跑着要逃离他的掌控,但他的刀还是染了血,将我的小腿划出一道血色疤痕来。

我是个怕痛的人,可我不能停下,就算我的肌肉沾着血叫嚣着让我站住,我还是跑...

直至父亲的声音被我甩在身后,听不到一点。

我带着我的腿逃窜在午夜静谧地可怕的夜里,只有单车的链和我浑身的肌肉于午夜里发出凄厉的哭喊。

 

脚步停下时,我的单车也一并被撂倒,这时我的哭声才凄厉地涌出来,太痛了...

我的血迹跟着我也跑了一路,跑到了纱夏的家里。

纱夏给我开门的时候被我吓了一跳,连脸上的睡意都散地一干二净,她将我快速地拖进家里,然后将消毒和包扎的东西拿出来才得了空询问我的情况。

''是谁干的...''我听见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拿着纱布按压我伤时,纱夏的眼泪也砸了下去。

痛...我的这种痛因为纱夏的眼泪变得更剧烈,扯着我的胸,让我的喉咙干地只能发出呜咽声,''他毒了...我用了全身力气才逃出来的...''

''纱夏...我真的好害怕。''我的语气还是抖,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哭腔,手也因为疼痛而蜷缩成团。

我从来不希望将自己这样脆弱的一面暴露在纱夏面前,即使是平时我也会开着玩笑朝她说不疼的,可这次不一样...

我抬起我的手轻轻擦拭掉纱夏脸上的泪,这次,我真的只有纱夏了。

逃跑地还算及时,除了腿和手臂被划出点血来,没受太重的伤,只不过...我咬紧了唇,真的好痛,而且我的颤抖和眼泪还是没停下。

''是不是很疼...?还好你逃出来了...''纱夏的视线抬头看向我,那团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顺着泪水烫着我的手心。

捕捉到疼这个字眼,我咬紧的牙关也忍不住蹦出哭声来了,哭得一塌糊涂,而我已经好久没这样大哭一场了。

从没有人知道我怕痛,就连爱我的母亲也一样,只是教我要学会坚强,可是妈妈...我也是个疼了会哭的小孩啊。

''纱夏...为什么生活会这样呢,我真的好疼,好疼...''我抽搭着鼻子,低着头望着她那双眼睛。察觉到眼泪砸湿了纱夏刚为我扎上的绷带。

纱夏带着酒精味的手掌揽住我的身体,让我靠在她的肩膀。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桃尽管跟我说吧...委屈和眼泪纱夏都接受。''

我埋进纱夏的窝里,将一切述说给我的庇护所,我的港湾。

 

我的眼泪很少见,除了孩童时期时忍不住,其余的阶段我都像我的人生一样,枯燥地挤不出一滴泪,可在纱夏面前,我还是没坚守住着最后一面,将我的脆弱一览无余展现在纱夏面前。

但我不后悔。因为纱夏接受我的一切。

''纱夏一直留在我身边吧。''我蜗居在她温暖的被窝里,露出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她,第一次开请求她。

纱夏和我靠的很近,我们的头靠在同一个枕头上,她将额头轻轻贴上我的,将话语也温柔地拍在我的耳边,''会的。''

''以后桃的生活不会有疼痛的,纱夏会保护你的。''

意识不太明晰时,隐隐约约听见这句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迷迷蒙蒙睁开眼,又朝她靠近了些,轻轻呢喃着晚安。听着纱夏缓缓拍打在我耳侧的心跳声入睡。

 

12

翻腾在纱夏的笑眼里时,我才感觉到自由的涵义。这个飘忽不定的家伙,我想和纱夏一起拽紧绳子,不让它随风飞去。

 

已经深秋,每次夹杂着冷风进到家里时,我就觉得温暖又幸福。

我没再踏足那个房子,而纱夏变成了我的房主,已经接受了太多纱夏的照顾让我也有点面红,她实在是给予了我太多太多,而我却捉襟见肘,给不了她什么。

只是每天为纱夏做一顿饭宣称这是我交的房租,令我庆幸的是,纱夏欣然接受了。

而因着腿伤还未痊愈,走路还是带着些不自然,我辞去了现在兼职又找了一份原本那样较为清闲的。

纱夏刚开始心疼我的伤不希望我还去兼职,但终究还是尊重我的意见放我去了。我当时颇为高兴地抱了抱她,她还嘟囔着说这不够,要我晚上给她吹头发,我自然是笑着答应了。

 

而纱夏余下的秘密也慢慢地透露给我,她从来都没有想着藏起来,而是在等我发现,等我发现

她的所有。

''桃你会知道我的一切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只需要桃一直,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我抬起我的眸子,注视着她,将小拇指轻轻勾上她的。

''撒谎的人是小狗。''会一直在纱夏身边的,也会...一直喜欢纱夏的。我轻轻抿了抿了唇,还是没将最后一句说出。

但是我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它将我所有的情愫都通通讲给纱夏的耳朵听,所以纱夏从不会对我吝啬她的笑容。

 

13

我的伤开始结痂,愈合,手臂和腿上的都长出了新肉,在阳光之下是几道淡淡的粉色疤痕,我不合群地穿着长裤,游荡于学校。

历经夏日进入高三后,我的生活也和之前没差,不过是多了纱夏,多了一个让我笑,陪伴我的人。

见不到父亲的日子,心情和生活也一起好了起来,连那些向父亲讨债的人我也没再见过他们,不会再出现在我回家的路上,用蛮力逼迫我交出钱来。

我庆幸父亲并不知道我读哪所学校,于是没有类似跑到学校来找我的状况。我只是努力生活着,希望在高中最后一场考试后离开这所小城,到别的城市上大学,当然,我希望是和纱夏同一所。

抱着这种意志的我,总能在之前觉得枯燥的课堂上取一些知识,上完一天的课接着去兼职也不觉得讨厌,这样满满的行程总让我觉得满足。

纱夏时不时会光临我兼职的咖啡厅,坐在离收银台最近的位置让我做一杯她最爱的款式。

而我总会给她多加点方糖。

 

纱夏最近也很忙,有时候我回到家时,也见不到她的影子。

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打工,也从没问过她。我不奢求太多,只需要纱夏在我身边就好。

 

14

我以为这样忙碌又满足的日子会持续到我的高中生活结束。直到警察找上我,让我再度回到了那间房子。

我讨厌变动,无论是雨的来临,季节的更替,还是母亲的死亡。

可事实总是那样的残忍,父亲留给我的伤痛固然多,每一下都似烙印一下烧穿我的血肉,我时常痛恨他,被伤地严重时我也会试想着他死去的模样。

可我没从想过,就算他差点将刀子捅进我的身体,划开我的血肉,也没想过父亲就这么突然地死在我面前了。

客厅还是和平常一样围绕着二手烟的呛鼻气味,我回到家时,家里的布置依旧如常,只不过父亲死了,胸腹是被剖开了的,我看见了他被烟染地昏黑的肺,那两片肺叶黏着骨头一起发着黑,我脑袋发蒙,嗫嚅的却突然吐出一句话,''果然是黑的,''随后弯着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的眼泪也因为剧烈地呕吐而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咙被擦地火热疼痛。

纱夏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站在我家楼下,身上漂亮的衣着与这片散着腐烂潮湿的街区格格不入,我站在这座摇摇欲坠的屋子内的窗前看向她。

我听着她被一整片的警笛声包围。

爬山虎开始沿着墙角向上生长,蔓延。纱夏的话语爬上了这栋腐败的小楼,像爬山虎卷上了窗。

''桃,我来接你啦。''她抬起伞,用她的眼睛呼唤我。

初冬的雨很冷,而我的喉咙却烧得滚烫,声音从那里滑出时很痛。

纱夏啊,现在只有你记得我了。

 

纱夏陪着我被警察一起带去警局问话,可事实上我在那次逃出来后就没再见过他,我只是怔怔地张着将我所知道,了解的事说出来。连着父亲的一切恶行。

后来实在没从我这里得到有用的证据,我才被放走。

跨出警局的门槛时,纱夏正倚在门,侧脸被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注意到我出来了才转过头轻轻喊着我的名字。

''刚才去找你的时候,你的同事跟我说你被警察带走了,还以为桃出了什么事呢。''

纱夏将伞抖了抖又重新打开,将我纳进伞里一起走入雨幕中,''不过,幸好桃没事。''

我习惯性将纱夏的伞接过来,重重地呼出一气才回她的话。

''他死了,可我却没感觉到太伤心...不过真的吓到我了。''我另一只手捏捏喉咙,刚才剧烈呕吐留下的感觉还在,有些难受地梗在那里。

''他不是称职的父亲,所以桃没必要为他感到伤心...''她的话语和雨声掺在一起,带着雾气碰上我的耳侧,''还有纱夏在呢。''

纱夏总是令我安心的存在,总是用言语让我不再慌乱的人。我稍微将自己的心放轻松,对她扯出一个笑说,''我知道的,还好有纱夏。''

可,我实在欠你太多了,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

纱夏却跟我说她不要我还清,就这么欠下去,就可以和现在每天都吃我做的饭,每天都一起入睡,一起上学。

''今晚需要平井小姐给我做甜食吃。''她戳戳我的肩膀。

我无奈却被她别样的方法给安慰到,笑着回答她,''知道啦,凑崎桑。''

 

15

但这样触目惊心的场景总不会像微风一样就不见,那么快就被我所忘记。

直至睡着前,我的鼻子彷佛还充斥着鲜血的气味,刺鼻让人眩晕,顺着我的鼻尖又跑进我的脑袋唤醒我另一段记忆,滚烫的,鲜红而刺目的。

母亲也是淌着鲜血死在我面前的,从顶楼天台一坠而下落在我的面前,被挤压出来的血毫不吝啬地溅红我的白色衬衣,而我一脸怔愣地和那张可怖地还睁着双眼,沾染污血的脸对视。

我的眼泪是在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决堤的。

后来我被警察挤出去,看着母亲的面孔一步步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我意识到再没人会温柔地叫我的名字了,我永远地失去了我温柔脆弱的母亲,我悲哀的泪与哭声死死地淹没在了人群。

明明昨天还是将我抱在怀里,让我不要害怕的母亲,顺着我的发丝用温柔的话语让我安心的母亲,今天却这么残忍地向我告了别。

''小桃,妈妈很爱你,记得这点就好...其他捂住耳朵不要听。''

母亲在每一次带着伤的时候会这样不知疲倦地跟我说话,可她与父亲争斗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就连母亲肩上被烫出来的洞我都能听见它还泛着火光滋滋作响的声音。

我轻轻眨了下眼,睫毛开始落下,我说妈妈,我想听你念诗。

母亲总是顺我的愿,我又听起了《飞鸟集》。

她的声音又细细地从这个狭小的房间荡起,又从满是文字的书跑出来摇着秋千荡进我的胸腔之中。

''我愿如云朵般自由,

即使被在天空的边缘,

我依然渴望自由。''

我一直很想问母亲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获得自由,最后给我答案的是母亲的死亡。

 

我时刻想念这些从妈妈里念出来的句子,时刻怀念她不算宽广却温暖的怀抱,但是我只有父亲了。

平井桃只存在于她父亲带着厌恶语气的话语里了。

人生的无趣味就是这时开始的,我开始麻木地接受一切,来自父亲的拳打脚踢,学校的冷漠无情,没什么是再能拯救我的了。

纱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她开始自顾自地走进我的生活,为我撑起伞,再次教会我哭和笑。

 

我侧过头,在黑暗中将纱夏熟睡的样子用我的目光又描绘了一遍,然后稍稍抬起头,将我的唇轻轻隔着发丝落在她的额上。

''纱夏...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晚安。''

我握上她的手,将我们的头发缠在一起,她的体温也顺着手心向我传来,暖暖地拥住了我。

窗外的暴雨淋湿了整个世界,浓稠猛烈地敲着砸着,水雾蒙上了一切,连带我的思想。

虽然我的爱不值钱,我本人也笨拙而胆小,纱夏啊,原谅我不会爱人,但是我总能学会的,稍微等等我吧。

 

16

咖啡店人不多,所以谈论的内容总是一清二楚,和电视新闻播报的声音串在一起。

''这个毒贩组织藏了好几年,今天终于露了点马脚啊。''

我将视线投向咖啡馆的电视,手一顿,从泱泱人群中看到两张熟悉的脸,不过再没我记忆里那样跋扈嚣张了,而是哭丧着一张脸被警察带上警车。

这时我前些日子觉得奇怪的事才有了答案,难怪我没有再被缠上,原来是他们也自身难保。

我轻轻呼出一气,近期一连串的事让我觉得神奇,彷佛一切都在带我摆脱自己的窘迫,我不信神,却也找不到个说法。所以我自然而然接受这场馈赠。

抬眼朝咖啡店门看去,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推门而进,趁着空闲发给纱夏的讯息也没得到回应,看来纱夏真的很忙,放学时也是匆匆说句拜拜就跑了。

晚上要多向纱夏讨点抱抱才行,我嘟囔着,数着还有几个钟才能下班。

 

携着深秋潮湿的风,有些急切地将家门推开时,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我觉得奇怪,这是第一次,纱夏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我不禁有些担心,那讯息也还是静静地躺在我的聊天框,没看见对面进任何一消息。

这时我才意识到知道纱夏兼职地点的重要性,我懊悔却又没有办法,连空空的肚子都无暇管顾,在家里有些急躁地走来走去。

直到后面在翻衣柜时摔进去,我才发现柜子里面是一道可以推开的门,小心翼翼地扒开衣服踏进那个地方时,我的血液彷佛都冷却下来,连同我的脚步也滞住了。

这个小小的被纱夏藏起来的房间,放满了各类的刀具还挂着一些枪,我的一切思绪都被打乱,纱夏在我心里的形象好像开始被打碎。

为什么纱夏会有这些东西...?这么危险的东西,我很难不联想到不好的事。

发觉手有些抖,我紧了紧缩成拳,终于抬起脚走进去。

越探索我的这种不好的预感才越来越深,特别是看到壁柜上的几瓶药,将其中一瓶拿下来转过去看到背后的说明才知道是抑制狂躁的药,我的心一下子像是沉到底。

难怪每次察觉到纱夏心情不好时,她总是背着我吃药。我的脚步越来越沉,直到看见一张照片随意地被丢在地上,我蹲下看到时浑身一震。

警察都查不到的证据现在就在我的手上,杀了父亲,将他的胸腹剖开的犯人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就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纱夏。

 

''我回来了。''

纱夏的声音伴着开门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荡起空响。

 

17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了解纱夏的另一面。

''被发现了呢,''纱夏接过我手中的照片,我第一次看见她眼里的阳光被阴翳所覆盖,''觉得纱夏干得好吗,他总是让你受伤,我很生气。''

我泄了气,坐倒在地上,听到纱夏的话后让我的思绪更乱,可我竟然没有一点害怕和想逃离的想法,反而是想着要是纱夏做的事被发现了怎么办。

''可为什么...我总是会摆脱他的,为什么要去杀他,纱夏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我真的不能再失去纱夏了,如果那样的话,那我现在有盼头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我起身拍拍上的灰,不自觉叹了气。我实在想不到如果纱夏也和母亲一样离开我,我又该怎么踽踽独行于这世上,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半响,我也没听见纱夏的回话,而现在我才将视线完完全全投向她,然后看见她的衣袖逐渐被红色沾染,而后有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

我顿时乱了阵脚,说的话也不流利,焦急得拉着她另一边手就往外走,''怎么...怎么弄伤的?''

随后耳朵里跑进的是纱夏的轻笑声。

''工作的时候,被目标不小心伤到了...但是桃这么关心我很开心。''

 

小心翼翼撩起她袖子为她上药时,她手臂上有些触目惊心的划伤让我的心也汨汨流着血,我将眼眶里蓄着的泪憋着,不欲让它掉下来。

即纱夏的身份现在被标上了杀人犯,我却还是如此心疼她。

现在的情形好像一下子转换了,总是为我处理伤的纱夏现在也受伤了。

视线一下子被遮住,纱夏的手指屈起将我快要掉出来的泪揩去,''别哭嘛,我不是故意的...不想让桃伤心的。''

第一次见到这么无措的纱夏,我抬眼看她时刚才眼里还闪着的阴翳都消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不过是一副可怜神色。

''疼不疼...?''我用酒精擦拭过她的伤,毫不意外听到她嘶气的声音。

她嘟嘟囔囔地,''疼的...''随即她安静了一会,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为她处理伤。

这样哑无言的纱夏很少见,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那之后的日子,她总是提起话头的人,总在我面前扬起唇角将那张漂亮的小巴张张合合,让那些话语都跑进我的耳朵里抑或是心里。

 

待到我将止血绷带缠上她的手臂,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完放回原位再度回来时,纱夏才揪住我的衣角说了话,''没有想瞒着桃的意思,其实一直在等你问我...可是桃却没过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开了,关于、关于我的工作是什么这件事......''

她的头垂着,脸上的神色被碎发挡着,我看不明晰。可这样低落的纱夏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没有怪她的想法,何况纱夏给予了我太多,我又怎么会怪罪她。

但我没回她的话,而是转了个话头,''饿不饿?''

''啊...忘了还没吃饭了,''她好像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肚子刚才发出了怎样凄厉的叫声,她有些面红,然后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饿的...''

''家里只有面了,煮面吃吧。''

''嗯!但是...''

发觉她又在小心地看我,我微微叹气,捏了捏她的手心试图让她放松一下,''吃完饭说吧,我不会怪纱夏,也不会害怕地跑走的,毕竟...我不是小狗。''不会食言。

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慢慢听的。

将这句话说完,我就走去了厨房,将仅有的食材翻出来,而纱夏第一次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没跟在我后面也要进厨房。

也好,我也需要一点点的时间整理一下我的思绪。

 

将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时,时钟已经快转到十点。

纱夏在饱餐一顿后也放松下来,变得和平时一样,是我熟悉的纱夏。我听见她像是做心理准备一样,深深了一气,然后直视着我说,“我是职业杀手,从小就是。”

 

 

18

发觉外面下了雨,我站起来去将窗户关上,窗帘也小心地掩上。不欲让我们深夜的谈心被雨声掺进来,今夜,我只需要听纱夏的声音。

再度跌进沙发时,纱夏抱着腿倚在我身侧,和平日里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时的场景如出一辙。只不过今天摆在我们面前的电视黑着屏幕。

她受伤的手臂搁在我怀里,被我轻轻抱着,我静静地,听她说她的一切。

 

''爸妈的脸我已经记不清了,上次见他们可能是在三岁......''

纱夏用她的话语将她的过往织成了一张网,那张网顺着她的唇缠上了我的耳廓,我的心尖。

我的纱夏在四岁出头的年纪就被人贩子拐走了,拐到一艘船上,鼻被捂住颠簸了一路被卖进了一个培养杀手的组织里。

她将脑袋轻轻枕在我肩上,头发垂落在我的胸,继续说,“我当时很…很害怕,可是我叫不了,外面是海,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船上有其他的孩子,和我一样。”

“不过被卖进那个地方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们……听见别人说,其实她们没下船就死了,而我是那个幸运儿。”

我怀里那只手动了动,将掌心翻给我看,那布着粗细不一茧子的手。

“桃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为什么有这些茧子,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被逼着拿刀拿枪,有人会盯着我,教我怎么杀人。”

我的唇不自觉抿起来,发着白,双手将她的手包着,轻轻地揉捏着她的手心。

纱夏很乖,手一直不动弹,只是落进我窝的头发时不时搔痒着我,气息温温地呼在我脸侧,“溅到我身上的第一滴血,是我偷偷养在后院的兔子,被那些大人发现后,他们把枪塞在我手心让我杀死它……”

我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带着点哽咽,“我只能杀死它,因为他们的枪也指着我……我当时很害怕,很无助,也在哭,我很喜欢那只兔子,可是我还是杀了它……”

纱夏的眼泪顺着脸颊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的心此刻也跟着纱夏一起颤抖了,我抬手将我的手贴覆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泪轻轻地抹去,“不要怪自己……你也是被迫的,纱夏你已经很棒了。”

可我安慰的话让纱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的手心根本盛不住,全都重重地砸下来。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将真心付出了,就只是…顺着交给我的任务去干,结束后收到了钱我也没开心过。15岁后,我开始讨厌组织里的很多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有冲出去将他们干掉的冲动,所以我买了药来控制自己。”

她抽搭着鼻子,脸往我怀里撞,就算是眼泪沾湿我的衣襟,我也不甚在意,我的脸上也早已密密地下起雨来。

今天的纱夏像是一只淋了雨湿哒哒的小动物,一身毛发都耷拉着,被我抱在怀里。

和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有些相仿,只不过我们的角色反了过来。我好像变成那个撑着伞将纱夏拎回家的人。

我的手抚在她脑后一下又一下轻轻地顺着,知道了这些事我才知道为什么纱夏总喜欢拉着我的小手指和我做约定,为什么总想在我眼里找到坚定的神色,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向我求证我是否会一直在。

因为纱夏和我一样都是缺爱的孩子。可明明说自己再也不敢付出真心,却还是将狼狈的我捡回家。

我将自己眼泪干后发黏的脸抹了一下,用指尖点了点好像要在我怀里睡去的纱夏,''纱夏。''我唤她的名字。

她依旧窝在我怀里不愿起来,闷闷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就算知道了纱夏是做什么的,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所以别怕,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晚了,但是我会一直在的。''我低头,唇小心地碰上她的头顶,发觉自己的耳畔有些烫。

''无论什么时候,睁开眼,我就在你的身边。''

再度触上纱夏的脸,摸到的没有眼泪,而是我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笑,我的一颗心伴着她的笑也松下来,于是我也笑。

这样眼泪还黏糊在脸上的状态,我笑得应该特别丑,但是我不在意。

纱夏向我说她知道,而这次没再让我找到她探寻的眼神,也没再扯起我的小拇指拉钩。因为我们早在心里许下约定了对吧。

 

''纱夏你会是小狗吗?''

''不会是。''

 

19

纱夏于我而言到底是什么存在呢,刚开始我只以为是朋友,可渐渐地朋友这个词早已不能描述她在我心中所占的地位了,我对这些关系的定位总把握不住个度,和纱夏相处也是由她主导。

近期我才明白了这像什么感觉,或许是名为爱的存在,可我和纱夏都是缺爱的家伙,到底谁要来当教爱人的老师?

 

我紧了紧大衣的领子,等待纱夏也将自己裹得严实,而不被风吹得满脸通红,十一月,冬天也悄悄地朝我们赶来。

牵紧了她的手,我们才将家门关上,准备向着学校进发。日子不似之前那般枯燥,至少有个盼头,至少有纱夏在身边,我也无所谓我们会走向什么结果。

在纱夏稳妥地坐上我的自行车后座时,我才重重地踩起踏板来,卷起初冬的冷风,顺着小道而缓缓驶去,我的单车依旧很爱说话,总聒噪地发着响。

纱夏没发表她的看法,只是觉得被我载着就很好,而我却不这么想,一直盘算着要换一辆新的。

我的腰被紧紧抱着,纱夏的体温就算隔着几件衣服也能实诚地顺着后背温暖我的身心,我呼出的气在空气里成了白雾,被冒出来的阳光蒸融。

耳朵听见纱夏的笑声,我问她笑什么,她只是轻轻将脑袋靠上我的背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幸福。''

幸福吗...我人生里少见又或者是说压根不存在的字眼,可现在这一缕幸福却好像真实地落在我的臂膀上,我的手上。

''好像真是。''我笑着应她。

只要和纱夏在一起,我就不会是一块贫瘠的土地。

沙漠也会变成绿洲吗,我问她,她没回答,只是待着阳光洒在我们两身上,将寒意都驱散后,她才回答我说,''好像已经是了,不是吗?''

末了我感受到她轻轻将唇贴上我的后,惹得我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只是用着力气蹬着单车,把我们往阳光地带赶。

 

''桃啊,有点吵。''

''是啊,好吵。''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我又听见了她的笑声,也知道我的心跳比这单车链扯出来的声音更吵,更令我震耳欲聋。

 

 

20

关于生日,我和纱夏也曾窝在同个被窝,为了不惊醒黑夜而轻声细语地谈论。

我已经好久没过我的生日,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一天就没有人再提起,甚至当纱夏枕着我的臂膀问我时我都一时间不知道回她什么,好久才回答她是在十一月。

反问纱夏时,她也没回答出个具体的时间,只说或许是在十二月,因为四岁前的生日她总能窥见雪的影子,可在进入组织后,纱夏再也没过过她的生日。

我余光看见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纱夏将头蹭进我怀里,被窝的手也缩着埋了进来,被窝足够暖和,我和纱夏拥在一起也很暖,她说她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很冷很冷...也讨厌雪,落在手上时很冰,她怕冷,所以讨厌。

''但是幸好,现在很温暖。很喜欢...''

纱夏的轻笑声轻轻荡在我的耳边,也荡进我的心湖,滚起了浪。

窗外的风刮得狂,我时不时能听到风擦过玻璃的声音,我放在被窝的手犹豫了半晌终于抬起来,穿过一片温暖将她缓缓拉进怀里,知道我的耳朵已经红得不能见人,幸好是黑夜,微弱的月光不会让纱夏窥见我的窘态,我并不是擅长将这些话说出的人。

但是纱夏很高兴,所以我的这些所谓羞耻的情绪也可以抛弃掉,于是我也笑,纱夏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戳上我的脸颊,说我笑得好笨。

但是笨也无所谓,纱夏接受我的一切模样,所以我继续笨下去,纱夏也不会怪我。

''是啦,有点笨又怎么了。''

——笨我也喜欢啦,只要是你。

纱夏在课间往我的书里夹了张纸,随即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只留个毛绒的脑袋给我。

将那张纸翻开时,我实在没忍住就笑出了声,怕笑得太开心让纱夏得意,我又逼着自己噤了声,不过心跳倒是照旧吵个不停,没理它,我将那张纸工工整整折好放进书包的夹层里。

身边人从她的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来,冬日的阳光跑进来给她镶了一层金边,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说今天要给我个生日惊喜,而后又将眼睛弯起来说晚上再让你知道。

 

这样自信的纱夏在今晚泄了气。

将厨房弄得一团糟,心目里理想的蛋糕也没做出来,我回家时就看见这样狼狈的她,捧着那块蛋糕皱着眉头发愁,脸上沾上了些许面粉。

许是尴尬于上午的信誓旦旦,一发觉到我回到家,纱夏就将那块蛋糕藏在了身后,但是太拙劣了,无论是表情还是行为,还有身后那个乱七八糟的厨房。

''桃...对不起,给你做的蛋糕失败了。''纱夏无措地低下头,将蛋糕拿给我。

我时常不能将这样的纱夏,这样可怜兮兮的她和杀手这个职业联系起来,杀手也会将事情搞砸,但我并不想她愧疚,也没有怪她的意思。

反而我要感激纱夏,感激她帮我过生日,为我制作蛋糕。于是我没应她的这句话,只是用我的指尖碰上一点奶油尝进里,然后笑笑告诉她,''很好吃。''

''没有骗纱夏,我很喜欢...''

我又轻轻抚上她的脸,将那些扑腾到她脸上的面粉扫开,笑着调侃她好像小花,随后纱夏是有些羞的将蛋糕放我手上,跑着去洗脸了。

手心还残存着纱夏脸上的温度,有些滚烫,令我欢喜,我将手心小心地贴上我的唇,心里向她说着谢谢。

 

十八岁。在母亲离开我的生活后,我对生日年龄这些总没有个概念,每次想起时充溢在我心里的也只有难过和沉默,被遗弃于这世上的我又怎么敢奢求一个美好生日呢。

但是纱夏给我了,她总是慷慨地我想落泪。

我们面前只有那个小小的,卖相也不怎么好的蛋糕,上面插着蜡烛,于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发着光。

纱夏关掉了所有灯,只有月光洒进来与烛光作伴,她坐在我身旁,眼里闪着晃来晃去的火光。

''许愿吧,纱夏会让它实现的。''

''生日快乐。''

纱夏的声音放得很低,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说着。

我将双手十指相扣贴附在面上,然后闭上眼虔诚地许了愿,我不贪心,只许了一个愿。将眼睛缓缓张开后就吹灭了蜡烛,而后将我的目光放在纱夏身上,也只放在她身上。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要每天睁开眼看见的是纱夏,每天闭上眼前看见的也是纱夏。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灯没有被打开,只有月亮。

我垂下睫毛,看不明晰她的眼神,只有唇上的触感格外清晰,温热又柔软的,我侧身了她。

''我的生日愿望是纱夏也可以吗?''

我不相信神,可纱夏的的确确是我的救世主,爱上救世主会被天罚吗,就算会,我也没有退步的余地了。

半晌我没得到纱夏的回话,回应我的是洒进来的月光和纱夏的。

 

爱会让人一往无前,我从前不懂,人为什么会为这样飘渺的东西费尽全身的力气,可现在我也想为了抓住那飘渺的幸福和爱奔走于这世上,母亲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总细细地叮嘱我,''我们小桃飞走的时候,要成为能依靠自己的大人,不要相信外面的人。''

可是妈妈,我根本没有成为厉害的大人,也飞不走。是纱夏将我带离了伤痛,将我带离出这片火海。

 

21

是雪...教室嘈杂着,我侧头看着窗外纷飞的雪,窗面被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雾。

我身旁的座位空着,纱夏今天请了假,她向我交代她有任务,带着歉意跟我说她最近可能有些忙,我知道是她组织里面的事,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出门之际给她圈好围巾,''今天会很冷,晚上回来的时候抱抱我吧,纱夏...我希望你不要受伤。''

只记得当时她只是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说我会小心的。

''要一个离别吗。''

她在出门前这么对我说,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唇就被她贴上,纱夏笑笑蹭上我的额头又跟我说,''我真的很爱你,晚上记得给我桃的抱抱。''

我自然说好,只不过不那么利索,我还是不习惯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跳。还是不习惯将爱说出。

 

其实常有不好的情绪来打扰我,总是跑进我梦里,将纱夏杀人的样子,染满鲜血的样子呈现在我面前,我总在半夜惊醒,大汗淋漓,又被纱夏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脊背。

''又做恶梦了?没事的...我在呢。''

每次听到这句话时,我都会一下子从梦里脱离出来,无力地躺进她怀里,我为那些死于纱夏手中的人感到抱歉,可也只有抱歉了,我只是自私地希望纱夏永远不被绳之以法,即使我知道这是错的。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知道纱夏的手染上了很多人的血,可这双手却又是为我扎上绷带,紧紧牵住我逃离痛苦的。

所以当一个视而不见的恶人,这就是我现在在干的事,我是纱夏的共犯。

纱夏有时候会将我圈在怀里,担心地问我梦见了什么,我总是回答她,因为纱夏在梦里受伤了,所以我很伤心。

纱夏只是掩着眸子安慰我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受伤的。

这当然是纱夏的谎言,怎么可能会一点伤都不受呢。

''纱夏要乖乖让我知道,我会给你包扎伤的。''

是伤总是会愈合的,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好了。

 

放课的时候,久违地向咖啡馆那边请了假,雪还在下,拢紧围巾,我的鞋踩在细软的雪上,在街上逛着,思忖着要为纱夏买什么礼物。

不知道纱夏的生日到底是在十二月的哪一天,所以我跟纱夏承诺要在圣诞节这一天为她过生日,街上的节日氛围很浓,但我倒是像游荡的人,融不进去他们欢乐的氛围。我一心只想着纱夏。

从纱夏最喜欢的甜品店买了个蛋糕回家,本来想着一定要为纱夏买点首饰作为礼物,可是纱夏的身份好像不适合带,想为她买项链,却又怕被别人扯住,割伤她的脖。

后面我想起她那句下个节日要一起过的话,于是我最后买了一颗圣诞树回了家想把它送给纱夏,我问老板要长地最漂亮的那颗,再贵都没有关系。

回到家时,和我猜想的一样,纱夏不在家,而外头的雪似乎因为今天是圣诞节,要为节日添点氛围感也降个没完,我想我只需要暖暖的,然后在门被打开时张开我的怀抱把一个怕冷的纱夏拥入怀中。

但纱夏回来地太晚了,晚到雪都停了,我的拥抱保温期限也要过了,但是我不怪她,纱夏看起来太累了,于是我依旧上前去将她拥入怀里,''欢迎回家,纱夏...''

感知到她一下子瘫在我怀里,我也只是抱住她的腰往里走,纱夏嘟嘟囔囔说她浑身脏兮兮的,要先去洗个澡才行,于是我放她去了,到最后我就蹲守在浴室门外听她的动静。

我没有这么干的理由,我只是太想她,不愿意错过任何时间而已。

纱夏太敏锐了,甫一站在门外,我就听见里面安静下来,我听见她朦朦胧胧的声音隔着水雾隔着门拍打在我耳侧,''要进来吗?''

此刻我有些迟钝的思绪一瞬被敲醒,思考了很久还是顶着一脸绯色说要。

一推开门,雾气就朝我涌来,缠着我,纱夏正躺在浴缸里看着进来的我,身上不断地冒着热气。

我的拖鞋被置在门外,于是走进来时脚也湿漉漉了,我朝纱夏走去,将她的头发抱在手心,''我给纱夏洗头发吧。''

她哼笑着将脑袋枕在我手上,说好,末了又撒娇似地在我手心里蹭着。

为她撩开头发的时候,纱夏的肩背被热水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粉色,我瞥见很多错杂的伤疤,盘桓在她这片背上,我抿抿唇,有心疼的情绪翻涌在我心间。

''不用在意,是好久之前的...我那会太不听话了,所以给了我教训。''纱夏将头仰起来,双目看着我。

当时肯定很疼。我用洗发水抹上她的头发,混杂着热水顺着,我缓缓地说。

纱夏告诉我,现在已经不疼了,如果在意的话,就亲亲她的伤吧。她软下调子,''那样就再也不疼了。''

所以我将她的头发拨到两边去,轻轻地于那处落下了个,带着点洗发露的味道,跑进我里时有点苦,纱夏却笑了说有点痒。我也跟着笑。

好久,我们才从浴室里出来,带着我被泡得起了皱的手,将纱夏的头发再一次捧在手心,另一只手拿着吹风筒慢慢地为她吹干头发。

纱夏时不时的话语湮没在喧杂的轰鸣吹风声中,我听不太清。

但偶地捕捉到几个字眼,纱夏问我我爱她吗,我没停下我给她吹头发的动作,只说,纱夏呀,你在明知故问吗。

 

将圣诞树安置在了大厅的一角,被我围上了一长串的灯,外面的风雪又开始造作,我和纱夏坐在树下,我将蛋糕的烛火点上时呈给她。

''许个愿吧,小寿星。''

而后纱夏乖巧地阖上眼,睫毛轻轻掩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愿意错过她的任何时候,待她吹灭蜡烛后睁开眼看向我,我才说,''生日快乐...还有,圣诞节快乐。''

不知道纱夏许了什么愿望,但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当然没问她,只是在内心也悄悄地祈愿着,希望她的愿望实现。

纱夏还有些太久不过生日的笨拙感,在我为她唱起生日歌时,她的这种笨拙感又加强了,唇上沾着奶油,面上染着绯红。

我说我是第一次唱生日歌,唱得不怎么样也不要介意好嘛。纱夏却一下子紧紧拥上来,蹭着我的脖摇摇头,''我很喜欢很喜欢...''

''谢谢桃一直留在我身边,谢谢你给我过生日。''我的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听着她压在我唇边孜孜不倦地说着,''圣诞快乐。''

指针转向十二点时,纱夏攀上我的臂膀,上了我的唇。

我希望你一直快乐,不止今天快乐,我想将你的笑容永远留在我的生活中,需要说出感谢的人从来都不是你,而是我。

''我好像真的很爱你。''我将纱夏紧紧拥入怀中,感受她的头发缠在我的肩,滑落进我的胸腔,挠着我敏感的心。我终于回答了她刚才问我的问题。

 

22

天气越来越冷,我此刻倒是有些想念艳阳高照的夏天了,想念被阳光包围着肆意奔跑的纱夏,总是将笑容明晃晃地亮在她脸上,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高呼我的名字。

但是无论是什么季节,只要是纱夏在的日子我就开心。

纱夏最近还是很忙,但是为我们的年假腾出了时间,说一定要一起去看海,吹海风。

本来过年毫无想法的我,也被带动,有了颗期待的心。

过去的那几年,我总是趴在窗看尽别人合家欢乐的场景,母亲死后,再没人跟我说新年快乐,我每年听着满天的烟火声入睡,只觉得喧闹又孤独。

但今年似乎不一样了,我想那些常年包围着我的祝福与欢声笑语也该有我的一份。

我呼出一气在空中结成了雾,模糊了我的视线,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推开门进了店,笑容不自觉就爬上我的脸庞了。

''平井桑,请给我多加糖。''

纱夏有时候总爱这么说,用开玩笑的腔调叫我这个称呼,但我也乐意附和她。

于是我边为她做咖啡,边笑着应和她。

拿给她时,纱夏又凑近一些,双手交叠在我面前,微微撅着嘟囔说今天好累又好想我。

我只是轻轻将她垂下的发丝拢到她耳后,回她说,''我也是,好想你。''

我好像已经做不到离开你太久了,怎么办。我笑着叹了气,说道纱夏快喝吧,再不喝要冷了。

冷风刮着,有些刺骨。

我将纱夏的耳朵拢进毛线帽里,围巾也圈住了和她的下半张脸,不让寒风有一点溜进去的机会。我们携着彼此在除夕夜出逃,逃去了一片湛蓝色的海。

雪很识趣地没下,留给我们一片静谧的夜。

纱夏想在海滩上放烟花,说她一直想试试,苦于没有机会一直没实现,而今天终于得了机会,也有了一起看烟花的人,所以我们买了一大捧烟花。

除夕夜海滩上的人不少,大抵都为了跨年而来,稍有些吵闹,但我和纱夏都不介意,为我们自己寻了一小块安静的领地。

地上是沙掺着雪,时不时有海水顺着水平面涌上来,试图碰湿我们的鞋。

我和纱夏一同蹲在沙滩的一隅,从一捧的烟花里先挑几根出来,而后被纱夏拿着火机燃起火星子来,火光星星点点照进我的眼眸之中,抬头朝纱夏望过去时她的眼里也一片光。

我一时无话,看她的头发被海风扬起,翻飞在半空中,脸庞也被火光照得一片亮。

烟花持续不断地发着滋滋的声响。

''桃!好好看对吧...''纱夏将她的烟花微微抬起向我炫耀,笑得像个小孩子。

周遭的一切声音我都听不见,只余纱夏的声音和埋藏于我胸腔的跳动声,猛烈得让我近乎耳鸣,我只微微张唇回她,''好看,很...很好看。''

烧红的脸没替我瞒过纱夏,连我不太利索的声音也背叛了我,通通将我的情绪告诉了纱夏。

纱夏楞了一瞬发觉我其实不是在夸烟花后倒只是笑笑,而后用另一只手摸上我的脸跟我说好烫啊,脸红什么呢。

可我望向的纱夏也和我一样染上一层绯红,鼻子和脸颊都是,闪在我们还未熄灭的火星之中。

我以为我早已脱离那种会因为纱夏心动到不知所措的状态,可现在的场景告诉我,我依旧没有一点进步,还是会因为纱夏而心动得一塌糊涂。

烟花所燃后的灰烬掉落在我们的脚边,被海卷席去了另一方,纱夏扯下圈地紧的围巾跟我说,''我们接吧。''

我看见她所呼出的气被空气凝结成一团雾,模糊了我的视线,而后我的烟花燃尽脱出我的手心。我与纱夏在静谧的夜里,接了个混杂着海风与烟花气味的。

湿漉漉地脱离时,有烟花炸响在半空,点亮一整片海,也照亮了纱夏和我的面庞,我看见她的唇在一大片烟火声中一张一合,而我也一样。

我们好像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又好像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在烟花再一次腾升上空时相视一笑。

我们跨越了除夕夜在新年这一天被湮没在一片烟花声和喧哗声中对彼此说着——

''新年快乐!''

 

23

悬着的月还很亮,即使大雪纷飞也盖不住它所洒下来的光。我与纱夏顶着被雪染红的肌肤踏在细软的沙子上匆匆而逃,逃离过往的一年,带着彼此奔赴下一年。

我如此期待,这一年属于我们的新面貌。

雪落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在沙滩上奔跑着,无暇顾及周围人的目光,海岸卷起的海没能如愿将我们蚕食,灰溜溜地被甩在身后。

我听见旁边阵阵发出的笑声,纱夏乘着风问我怎么样才算个好年,我思索了半天才停下看她,大气还没喘一说着,''不知道...也许就像现在一样。''

我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着,好久才听见纱夏一句回应。

她的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只装着我一个人,然后又弯弯将我的思绪也勾了进去,纱夏牵紧我的手又带着我跑起来,话语带着风声在我的耳朵里呼啸。

''那我希望现在就是永远。''

 

 

我的腔被迫灌进了冷风,眼睛却不惧怕雪飘进而睁着,目光直视着那纷飞的头发,在雪夜中穿行的纱夏,这样的纱夏好似在梦里见过。

也是一同带着我奔跑的,奔赴一个未来的,我的救世主,纱夏啊就是你。

我的笑声兀地泄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去。

 

24

短暂的年假,我也得了休息的时间,天天只跟着纱夏在家里,又或是被她拉到户外,我并不是爱玩的性格,只不过陪在纱夏身边时乐意这么做。

没有人规定杀手就是冷漠无情的,纱夏在我面前一直是最有人情味的孩子,总是趁着空子想和我去填补属于我们两的遗憾。纱夏天生就懂得爱人,只不过她从前没有那个对象,也没有人对她回馈同等的爱。

我没办法做到纱夏那样,将爱意明晃晃地表露出来,纱夏有时候会躺在我怀里戳戳我的脸抑或是肩膀问什么时候才能听到我将'我爱你'这三个字完完整整地说给她听,她发着微亮的眼睛时常望向我。

没法,我也只是抱住她,说着再等等我吧,我会尽快做到的。

纱夏总是撇撇然后趁这个时候又像我寻求奖励,饭后的小甜点抑或是一个,我每次都觉得她像小孩子一样,要的不多,只是需要一些带着我爱意的小赠品。

对于言语,我总是羞于说出,所以在行动的付出上,我从不吝啬。于是我每次都笑着应下,时常给予她更多,因为我知道纱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所以我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假期如潮水般,一涨一落就消失了。

回归校园生活后,纱夏又忙了起来,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来学校,没有纱夏的校园好像又丧失了些人情味,其实时常有人犹豫着凑到我身边询问我纱夏的状况,我只是抿抿,不予任何回应。

有些人这时又套着近乎想学纱夏那样叫我的名字,试图跟我拉好关系。放在之前,我或许是该受宠若惊的,可现在反倒有些厌倦,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纱夏,而不是因为我本人。

所以我总是抬起我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望进他们的眸子里,''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

我收到的只有她们上扬到一半顿住的角,和我在她们眼里搜刮到的不可置信。而我甚至不舍得向她们亮出一个歉意的笑,没有人值得纱夏那样让我没有理由地笑出来。

早在母亲死去后,我就忘记笑是什么了,不过是纱夏的出现再一次教会我如何笑。

我又趴伏在冰冷的桌面上任由纱夏在我的脑海里又这么走一遭,直至上课铃响起,我才悠悠转醒,让那些冷冰冰枯燥的知识也跑进脑海里。

窗外的风好像又呼啸着,二月份春天还没打算来到日本,冬天的风依旧冷得让人想裹紧衣襟,我在放空的时间里希望这些风别吹开纱夏的衣角,冻红她的肌肤。

推开家门时,时针已经转到八点,我按开门的灯,看见的是一片空荡荡的家。

纱夏在年后就没有和我一起围着一张小餐桌吃晚饭了,而是每次疲惫地回到家后,我走进厨房翻着冰箱为她草草做点东西吃,但纱夏每次都吃得很满足,仅仅一碗素面都会让她瘦削的双颊充盈起来,而后向我咧开一个幸福的笑。

这有什么幸福的呢,我总无奈地笑,我们的未来会更加好且幸福的,对吧?

没有人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只不过我相信我们能熬过时间和生活带给我们的考验,在经历前面诸多的痛苦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再让我感觉到坏了。

你说是吧……纱夏,我们会携着彼此奔向属于我们的一片美好。我在黑夜里于纱夏的睡脸旁低语。

25

春天好像到了,风变得不再寒冷,而是带点人情味的凉。

那辆生锈的老家伙已经被我搁置在楼下,我如愿换了一辆崭新的,不吱吱作响的单车,只不过在掏钱时还是颇有些舍不得。

实在可惜的是,这辆因为纱夏而换的新车,她却没什么机会坐上来,然后跟我一起踏着早晨的初阳吹着风去到学校里。纱夏已经几乎是休学的状态了。

我其实问过她,最近在忙什么呢,虽然知道肯定是组织那边的事,但是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所以开是最好的选择,纱夏并不吝啬对我的回答,不会出现我问完她沉默的场景。

她枕在我的肩头上,玩着我已经留得有些长的头发,纱夏自己的头发也散落在我的肩膀上。

''组织最近在考验我,考验我的忠诚度到底足不足以让我留在组织里,而不是...杀了我。''

我心一紧,又缠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随后耳朵里听见纱夏无奈的笑。

即使是杀手,也或许已经有无数生命在纱夏手中逝去,可我这会却丢掉了我的道德心,自私地不想让纱夏也与死亡挂钩。

纱夏在我怀里挣扎着,而后转过身与我的脸凑得很近,最后将下巴搁置在我的肩膀上小声跟我道歉,''桃,对不起...等这一次过去,就不会有事了。''她轻轻地,在我的脸侧落了个。

没有觉得安心的感觉,也讨厌她的道歉。

可我没法,我并不是厉害的人,不过是泱泱人群随手一抓的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人,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狼狈不堪,又怎么去拯救别人。

''纱夏不要跟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还有,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我踌躇着,还是添了下半句。

''为什么要紧张呢...?''纱夏顺着我的脸廓抚上我的眼睛,轻轻柔柔地说,''知道吗,你的存在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我又看见了她的笑,在月光之中好像微不可察,可却又是那么清晰地跑进了我的双眼。

和初见面的笑不一样,不再是那样活泼地,热烈地想要感染我,眼眸深处也不再对我藏着情绪,纱夏并不是只有开朗的一面,颓废,蔑视这些也存在在她身上。

''杀手是不能有心的呀,知道吧...其实我也很讨厌自己手上总是流着别人的血,可是我不能拒绝,我根本不是一个好人,知道吗?''

''你本来是我寻求爱的实验品,只不过我现在爱上了你。''

说这句话时,纱夏直视着我的双眼,好似要接受我的审判。我不过是笑笑,将手轻轻碰上她的头发,''我不在意的,没骗纱夏啦,我只要我们的现在。''

''如果,如果纱夏需要我的话,要快点拨通我的号码好吗?也多多依赖我吧。''我将脑袋垂在她肩头上,嘟嘟囔囔地,让这些话都跑进纱夏的耳朵里。

我不想做只被拯救的人。

半晌,纱夏的回答才慢慢爬上我的肩膀到我的耳侧告诉我,''那桃要做好随时接听的准备...我很依赖你的。''

我看见她望向我的目光微微闪烁着,没有烟花那么亮,只是映照着我的样子,连带着月亮也被进她的眼睛里,波光粼粼的。我只需要看她的眼睛,只要这样我就会安心无比。

我无惧前方是否乌云,只要我们还是我们,我一往无前。

 

现实永远不会很顺意,反抗之外我能做到的只有接受。

今天的纱夏带着一身伤灰溜溜地回到了家,或许不该用这样的形容词描述纱夏,因为她的眼里不会存在服输的情绪,只有不甘。

但在看见我的时候又不自觉地让委屈充盈她的眼眶里,一身灰扑扑地跑进我的怀里,随后耷拉下她的眉毛跟我说今天好累,伤好痛哦。

我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无所谓刚洗完澡的身体是否被弄脏。

为她检查伤的时候也没说什么话,只不过我的眼睛却替我向纱夏说了无数话,无论是心疼、爱还是其他的情绪。纱夏看得懂,也听得懂,但此刻却不知道怎么用话语回应我。

有风和阳光顺着窗子的缝隙爬到了屋子里,跑到了我们身上,映照着我们的脸庞,我抓住那一缕风掺着阳光包进了纱夏的伤里,然后抬头说,''春天要来了。''

寒冬漫天飞的冰雪应该将我们的苦难也一同带去的,可到底有没有,我不清楚。

纱夏的头向窗外侧着,发尾被风卷起,那些沾满血丝的手脚却被我拥在怀里,好久我听到她一声喟叹,''是啊...春天到了。''

她的手逃出我的怀里,顺着我的脸颊将我垂下的发丝绕到耳后,这会我才完完整整看到她的笑,看见她的笑染上阳光,在我的眼里不住地晃荡着。

''春天到了,夏天还会远吗?''

''夏天的时候向我说我爱你吧,桃。''

 

可是夏天它好像要失约了,就在春天的尾声里,它斩钉截铁地跟我说夏天不会再来了。

四月的风不大,雨却常下。可风雨都抵抗不住向我们袭来的腥风血雨。

 

纱夏偷偷地跟我说了她的生日愿望,就在我即将入睡时,趴伏在我的耳边说,说得那样轻,那样疲倦,然后被揉进雨声里,连黑夜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但我听见了,一字一句顺着雨声冲刷进我的心湖里了。

''我的愿望好简单好简单...只不过是希望再没有其他东西打扰我们。''

 

可是会吗?我的思绪与灵魂都被拽进深海,沉进海底,窥不见天光,海水都冲进我的眼里,血肉里,我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了。纱夏也给不了我一个准信。

 

 

26

幸福是使出浑身解数都得不到的东西,可为什么绝望却是一瞬间的事。

我总以为再没什么东西比之前坏了,再没什么能让我痛苦地紧闭双眼不想看了,可是纱夏你怎么被发现了呢……

那一张张贴在街头的通缉令为什么会画着纱夏的模样,又为什么会残忍地刮伤我的眼眶,我如坠冰窖,在街头上上彷佛被抽去了浑身筋骨,被从天而降的春雨从头淋到脚。

我的电话在袋里不住地响,是纱夏在给我打电话。

''我在家里...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失败了。但是现在好想你...好想见你。''

纱夏的声音顺着电话传进我的耳朵里,带着电流声,有些不明晰,只不过纱夏的声音和我的手一样颤抖着,背景音似乎还带着别的声响,似是锐利的事物碰撞的声音。

我几乎是快将踏板踩出了火星子,肌肉疲倦着,喉咙也不住地喘着粗气,然后被雨淋湿。我向电话那边大声说着,''等我...我在回家的路上!''

很快...很快,千万不要有任何事。纱夏我真的只有你了。

睫毛被雨水淋湿,重重地垂下来,想要遮住我的视线,我抬手一把将脸上的雨水抹去,咬紧牙根,眼泪好像顺疾风也飙出来,变成了雨的一部分。

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能再倒了...

 

到达家门时,单车被我重重地甩在楼下,砸出了巨响,我带着我盛满了水沉重的脚步和心快步地朝家门跑去。

家门没关,我急促的脚步碰到一具身体,一具还流着血的尸体,我的大气还没喘出去就被压在了我的喉咙里,死死地梗住了。

纱夏在旁边疲倦地阖着眼睛,听到我的动静时跳起来差点将她手中攥着的那把刀刺穿我的肌肤,我在一瞬间看见她充血的眼里充盈着敌意和阴翳。在那一瞬我也好像咬破了唇,来压下心脏骤缩带来的疼痛。

这样的纱夏从没出现过,也不会属于我。

''纱夏!是我...''我连忙大喊,嗓音被雨淋得生锈,难听发哑。心痛得发慌。

在听到我的声音时,纱夏才变回我熟识的那个她,一下子无力地摔进我怀里,脑袋垂倒在我湿漉漉的肩上,懊悔的道歉和刀尖落地的声音一起撞进我的耳朵里。

我反手关上门,才将我的双手放在她后腰上。

''对不起...对不起...桃,我没想...''纱夏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话语破碎带着水雾洒在我的肩膀处。

我的胸脯还因为运动而起伏着,连肺部也烧一般地疼,我重重吐出一气。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用湿淋淋的脑袋轻轻靠上她的。

但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呢,事情已经败露了,我们不久后就要被警察找上家门。为什么人生总是如此不如意呢?我想不明白,真正的自由什么时候才能被我找到呢。

可纱夏也不知道,我们都是漫无目的的人,不知道未来奔向何方,不知道自由在何处。

可是...隐隐约约的,我已经得知我们的时日所剩不多了。

 

和纱夏一起处理尸体的时候,那些血腥的画面还是没放过我,缠上我的视线和思绪,让我忍不住捂住跑向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只觉得肺和喉咙都烧得好痛,让我眼泪也不自觉顺着脸颊滴进马桶里。

我咬咬唇,握紧颤抖的手还是走了出去。

纱夏已经被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双手的鲜血彷佛要刺伤我的眼睛,我看见她眼里被麻木和厌恶的情绪充斥着,在转头看向我时,这些情绪又如潮水般褪下去。

''桃去洗澡吧,好吗?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湿漉漉的,不要感冒了...''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双眼盛满了歉意看我。

难受...这样的心情一下子冲进我的心间,让它变得好痛好痛。我不愿意看见纱夏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为什么里面装得满满的不能是爱?

我走一步,两步...到她的身边,轻轻地将她的脑袋抱进怀里,我说,''永远不要觉得抱歉...''

''我只需要知道你爱我就够了...其他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的...''

窗外的雨还不住地冲刷着我们关得严密的窗,试图要涌进来。

衣服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纱夏偷偷流的眼泪,但此刻我没有知道的必要。待到纱夏向我应好我才放开她再度去了厕所。不要感冒...我将水调得很热,让那些热水烫着我的神经,让我精神一些。

我撩起面前的湿发,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们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接下来只能向前跑,即使我们看不到前方是如何一番景象。

 

 

27

出逃是在第二天,在太阳刚冒出头时,纱夏轻声将我唤醒,把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思绪还未完全清醒,昨天和纱夏窝在床上似乎聊了很多,又似乎没聊什么,纱夏和我之间不用太多的解释与歉疚。我们的未来本来就是一个未知的数,纱夏和我都明白,只是我们总希望属于我们的幸福和风平浪静能再久,再久一点。

只不过这块属于我们的净土它终于还是碎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跑?''纱夏向我发问,初阳透进窗台跑到她的身上踱了一层光。

我被她的手拉起,身子和她靠在一起,脸庞撞进她一如既往的眸子里。

好像有警笛的幻听声冲进我耳朵里,但是我此刻什么都不怕,毕竟我本来就是纱夏的共犯,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现在只需要紧紧拉着纱夏的手不放开。

于是我在她的眼眸里看见了平井桃微微扬起唇然后说着,“好,我们一起逃跑吧。”

 

纱夏嗤笑说组织就不该教她怎么开车还送她一辆车,不然她哪里有逃跑的机会。

那辆车一直被纱夏放在楼下从未开启的车库中,初阳顺着照进车库时,扬起了一大片灰尘,漂浮在空中,让我打了个喷嚏。

将有需要的东西都丢进后座,我和纱夏一鼓作气跳上车,然后我看着她踩着油门在清晨响彻起轰鸣的引擎声。

身后的一切都被我们远远地甩在身后,连同那些过去的日子。这些过往都化作了云烟从为眼前一闪而过,而后被我抛在脑后。

我侧过头朝纱夏看去,心里有奇妙的感觉在作祟,我问她我们要朝哪儿去。

有些吵,纱夏的声音混杂在汽车的轰鸣声中,但是还是能隐隐约约分辨出她在向我说,“不知道……但是跑得越远越好,只要别被他们追到。”

“后悔吗?如果后悔的话…我现在就放桃走,你知道的吧,我们这次堵上的可能是生命。”

纱夏抿着唇,声音却装着不在意向我说出这句话,似乎将自己的情绪瞒得很好。但是她捏紧了发白的指尖和余光都不舍得对我瞥一分的小动作就足以告诉我她说这句话时很不好受。

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了,早在得知纱夏身份还没逃走的时候,我就已经给自己留下了一个隐患,而我又怎么会在最后才去后悔。

所以我说,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来都不后悔,不后悔爱上纱夏,也不后悔一起逃跑。

即使我们的结果是死亡,我也不怕了,因为是纱夏陪在我身边,那我就不怕痛。

 

看见纱夏的脸侧过来,和车窗急速穿梭过的阳光混在一起,她向我扬起一个笑,像我们的初见,却比初见更于我的心湖刮起狂风暴雨,无止尽地造起大浪来。我呼一滞,嗫嚅的唇想像她说尽无数的爱语。

可是有疾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飙进来,将我的话语湮没了。

没关系的,我想,我总能找到机会向她说出,然后被揉进她波光粼粼的眼眸里。

 

28

雨开始降,无止尽地从望不见顶的天空坠落。

我们将车停靠在一个偏僻的,靠近山林的地方,旁边有一座小镇,我去订了一个房间,和纱夏歇在这。这块偏僻的小地方我和纱夏都不熟,消息不太流通,稀疏的街道上没贴着通缉令,人也都顾着自己的手中事。

小酒店的房间不大也不算太整洁,不过这些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在意的事了,能有个小小的安身之地就好了,无所谓环境怎么样。

勉强将肚子填饱时,太阳也坠了下来,月亮也彷佛被雨淋湿,见不了一点光。

我和纱夏在床上靠着彼此,将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现在只将心思挂在对方身上,不去想别的事。

纱夏因为开了太久的车而疲倦地缩在我的怀里,我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颊,自己的肩背靠在墙边,将我的脊背弯着,我也没有气力再去维持挺直的样子。

房间不隔音,窗户也不隔音,雨声嘈杂,我能感知它越下越大,无止尽砸在我的耳边,连着玻璃被敲击的响,似乎猛烈得要掀起我们这艘小船。

''累吗?''纱夏在我的怀里稍稍抬起头,用双手包住我放在她脸上的手,轻轻在我手里叹息。

我还没作出回话,她又继续絮絮叨叨,''我们也许跑不了,因为我叛离了组织...所以他们将我的信息放开了,所以也被警察抓到了把柄。''

纱夏的声音轻轻的,混杂在雨声中。我将耳朵靠得近了些,让我能更清晰地听见纱夏在说什么。

还不用我去猜为什么纱夏要背叛组织,她就靠在我窝边说给我听了,''我做了好几件脱离组织控制的事,所以他们在最后给我下了个任务,''我看见她抿着唇,眼眸也紧紧阖上,''他们让我杀了你...但怎么会呢?我不会重蹈覆辙了。''

我浑身一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死亡这个概念又开始盘旋在我的脑海中。但现在已经不足以让我惧怕了,我将手轻轻盖上她的眼睛,''杀了我纱夏就能没事吗...''

我话一说出,纱夏就从我怀里起身打住了我的话头,''不许乱想...!桃知道的,我不能也...不可能这么做。''

窗外的雨里忽然炸开一声响雷,纱夏瞬间躲进了我怀里,刚才严肃的神情还没维持一秒,就碎得彻底。我用手紧紧捂上她的耳朵,''别怕别怕...''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捂住了我的声音,但我依旧这么说着。

待到好久没响一个雷,纱夏才泄了气般瘫在我怀里。我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双手交叉在她后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们的碎发都揉在一起。

''不会那么想的,不是拉过钩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我的眼眸深深望进她琥珀色的眼里,向她做了回话,''纱夏啊...就算死我也不怕。''

空气潮湿着,水汽顺着窗的缝隙涌进来。

纱夏的呼拍在我的面上,睫毛迅速地落下又扬起,就这么跟我对视了好久,才心安一般露出一个笑。然后才侧过头一股子到在我的肩膀上。

''我爱你...纱夏知道的吧。''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吧。''

我将脸埋进她的窝里,感受到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合到一起,彷佛我的心脏也被填满般,我的疮疤也被治愈。我也不自觉笑出声,眉间阴翳也散开,''明天再说。''

我们会有明天的吧,但是有没有都无所谓了。至少我们现在在一起。

 

窗外的雨没有想停的念头,我们之中已经没有人会再举起伞,而是紧牵着对方的手在磅礴大雨中肆意的奔跑,被雨淋地透透的也不在意,而是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不知疲倦地跑着,又肆意地露出牙齿笑着。

纱夏啊,我们可能都要感冒了。我们都在病人生的最后一场重感冒,等这次重感冒过去,我们就会看见天光了。

 

29

翌日,天未晴,雨淅淅沥沥地依旧下着。静悄悄地在我的血管里,骨髓里也下着。

乘着风雨驶着车,车轮卷起一片又一片的雨水砸在草地上。

后面有人正在紧紧地追着,双色的车灯在雨幕里不断地闪着,让我发慌头疼,连着掺和在雨声中的鸣笛声也令我皱紧了眉。

我的后背因为极快的车速而紧紧贴在后座上,一边手攥着扶手,紧得出了点汗。

而纱夏一心只想甩开后面的车而,将唇咬着,眼睛似乎贯穿这片模糊的雨幕,直直盯着。

纱夏说她并不是很会开车,现在也是莽着一股劲就往前冲去。她侧着的脸咧起一个笑,不似往常的阳光抑或是温柔,而是带着狠厉和势在必得,纱夏扬起她的眉,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加快了,这次一下子就甩掉他们!''

我心脏一下子剧烈地跳动着,响在我的耳畔,即使在大雨中依旧清晰可闻。为什么纱夏的每一面都令我着迷,或许...只是因为她是纱夏。

粗糙的车轮快要磨掉它的花纹,重重按压在地上,又急速地滚过去,将鸣笛声也越滚越小声,似乎被车位气湮灭,融在雨幕里。

我叹下一气,高高悬起的心也放下了些,角却不自觉也带上放松的笑。

''甩掉了。''

我想我该褒奖纱夏,纱夏只是微微侧过头将一点目光放在我脸上,声音不像刚才那般狠厉,而是像平时一样,将她有些沙哑的嗓音放轻,''那桃亲亲我吧,等我们停下车后。''

纱夏眸子只为我留下的柔情此刻也显现着,将我暖暖地拢进去,而不是让我被暴雨从头淋到脚。

将纱夏的衣角轻轻抓在手心,我给了她承诺。而我的眼睛始终聚焦在她脸上,直到看见纱夏漂亮的脸蛋露出了满意的笑。

而后车子带着我们朝山林深处跑去,这辆被我们驾驭的庞然大物在大雨里发出野兽的咆哮,一路头也不回地撞进望不见尽头的山林。

 

将路上的车痕掩盖后,我们才躺在车后座稍作歇息。车门并不关得紧密,有风雨在喧嚣着,不过却令我有些安心。

我们挤在狭窄的空间中,却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这是属于我们的小幸福。纱夏躺倒在我的身上,而我则将手掌放在她的腰后,感受她的气息喷薄在我耳边,臂膀上觉得满足。

我另一只手微微托起她的脑袋,侧过脸轻轻上她的唇,带着潮湿的水汽,只是一个简短的轻。末了我才贴附在她耳边说这是刚才的奖励。

听到纱夏的笑声响在雨声里,然后感受到唇又被碰上,而后濡湿。

待分开后,纱夏将耳朵放在我不断起伏的胸腔之上,听着我还未平复下来的喘息和急剧震动的心跳声,''好吵啊...桃的心跳得好快,但是很开心。''

''只是因为和纱夏待在一起,我的心脏就总是跳得很快。''

我的手揉在纱夏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发一丝又一丝顺好,缠在我的指节上。

''也是因为...我爱你。''我并不是喜欢表达爱的人,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只想在这剩余的时间里,向纱夏说尽我的爱。

而纱夏听到时也是弯弯她的眉眼也贴在我的耳朵旁向我说着。

如果时间一直就停留在这时,一直将我们锁在雨幕里,让我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感受彼此的体温。可是没有如果。

纱夏,我们都知道的,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温存了一会,大雨也没有停的意思。其实这片山林有一人为开通的小径,可我们的车避开那道选择横冲直撞进那片望不见底的山林里,将原本崭新的车身也划开好多伤疤。

可这样让那群家伙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寻找我们,不会立马了结我们绚丽却又斑驳的人生。

所以我在心里向车说抱歉,又让纱夏教我怎么开,只需要知道怎么开就好了。纱夏也会累,那会就让我替上,走完我们接下来的路。

即使这路布满荆棘和疲倦,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击碎一切的害怕与恐慌,也不惧鲜血满身。

 

这片被暴雨笼罩迷迷蒙蒙的山林终于响起了另一种声音,顺着雨声一步步朝我们逼近,我们静息了好久的车也终于响起引擎声,开始喷薄出一大片乌黑的浓烟。

纱夏将一把枪丢给我,告诉我如果有必要时就按下扳机。可是我在接到那把枪时,我的手就开始颤着,我始终是怕这些东西的,但是我只能拿着,紧紧地攥紧在手心。

胆小鬼这种性质总跟着我,而我也做不到抛下它,想象一生命在我手中被了结这件事,我还是做不到问心无愧。可如果为了纱夏,我或许也可以拿起枪。

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等到这场雨停的时候,太阳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一路无话,好不容易再次甩开那些跟在后面的警察,甩开那些穿透雨幕向我们袭来的叫喊,可紧绷的肌肉却没有放松的余地,高悬的心也吊着没有放下的念头。

有枪声穿过这片暴雨,从未知的方向极速飞来最后重重落在主驾驶位的车窗上,子弹击破车窗时,我似乎震耳欲聋,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颗子弹在砸碎玻璃窗,炸开了一堆碎裂的玻璃碎片全顺着疾风暴雨重重落在我们身上开了血色的花。而那颗子弹嵌进了纱夏的手臂,她再也开不了车了。

“嘶!好疼…”纱夏的喊声响在我的耳边。

纱夏的手一瞬间从方向盘上被卸下,握不紧,那只手的血迸出来,将她半个身子都染成血色。

“纱夏!我们停车…先帮你把子弹弄出来。”

听见她有些微弱的应答,随后纱夏一脚踩下刹车,但是车身还是不可避免可树撞上,连带我们也似乎在座位上被掀起。

我的手攥紧了座椅,在停车时急急忙忙将身子靠向纱夏,即使我也被那些玻璃碎片刺出了些血,可大部分全砸在纱夏的身上。

纱夏将后背交给座椅,脸向我侧过来的时候,那边靠窗的脸也有血布满她半边脸颊,皱着眉向我微微咧起一个笑时,那些血也渗进她的牙齿里。

我心脏那些本被缝补上的伤此刻又被一下子撕开,而后血液迸裂着,将我的每一处器官都染上血红。为什么会这样痛呢?

我将纱夏迅速地抱在怀里,然后将她轻轻放在了后座上,用那些堆在脚边的扎带不知疲倦地为纱夏扎上。

别流!别再流血了!我咬着唇…心里不断地喊着。可无济于事,那些白色崭新的扎带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染红。

纱夏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脸,气息有些微弱,“别哭…”

我这才发觉我的泪水已经布满我的脸,我的泪水在纱夏的手上也下了一场暴雨。

纱夏又喘着气,“桃亲亲我吧…只要那样就好了…”

我无法,泪水还是湍急地溢出,而我只是顺着她的意愿亲上她的唇,尝到她的血。

好苦……

 

好像等不到雨停了。

警察顺着枪声很快就追了上来,而我则是代替了纱夏的身份,坐上主驾驶将方向盘紧紧地抓在我黏腻的手心,心里默念纱夏教会我的东西,而后一股气踩下油门。

顿时这辆沉寂的野兽开始咆哮起来,卷起四肢漫无目的地向前奔去。

看不见前方,那破碎的窗挡不住风雨,全都朝我涌来,我咬唇,无所谓它怎么将我淋湿,怎么将我的伤碰疼。只要这场雨不要殃及纱夏,只要这样就好……

但我的车技始终是三脚功夫,我不像纱夏一样能很好地驾驭它,能再一次甩开后面那群人。

只是听着鸣笛声越来越响,吵到我甚至听不见雨声,那红色混着蓝色的灯弥漫在雨中,让我的双眼也要看不见了。

“共犯平井桃,速速停下车!”

我不听,而是将油门一次又一次踩下。让它跑得再快,再快一点……

 

我从未想象到这片山林的尽头是悬崖,而悬崖之下,是一片望不见底,黑漆漆的海。

要被抓到吗?不!我在后视镜所看见的纱夏也是一样,她稍稍坐起身,那双瞳孔又闪着光。

“我们跳吧。”一起跑向真正的自由吧。

或许母亲给我的答案是正确的,好像自由的道路就是通向死亡。

我们在悬崖边上,开着车头也不回地驶向海里。无论背后生气的叫喊和无尽的枪声,那再也不能威胁到我们了。

 

海水灌进喉腔时,也流进了我的肺,挤压着我的一切器官。而我已经完全不怕了,而是将纱夏紧紧地抱着,随着车一同开向海的最深处。

我在意识开始模糊的那刻回忆起了所有,将我和纱夏的记忆全部串成一线,然后进喉咙里,埋进我伤痕累累的心脏之中。

 

顶上车窗能看见的只有海,只有水,可我却好像看见了亮光,看见了洒进海里的阳光。

而纱夏在最后一瞬望向我的眼睛还是独独装着我的面庞,那眼眶中涌进了海水,掀起波浪。

我微微张着唇,让海水也跑进来。

 

“纱夏啊……天终于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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