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三分，再有十七分钟朴元彬的闹铃才会响，但是他其实已经醒来很久了，下午又要录节目，他睡不踏实。

对于刚出道的组合来说，跟队友卖腐是天经地义，但是好巧不巧他是个真gay。

他和麦麸搭子之间总是弥漫着一股尴尬，即使对方绝对不是个纯直男。但他也不会自作多情，他见过李灿荣和其他人在一起活泼的样子，好像唯独是对自己不敢靠近。

他也试探过经纪人的想法，结果对方语重心长的跟他说：“我知道灿荣年纪小爱撒娇，就比较黏平时总跟他一起住的成灿，对比之下你难免会觉得有落差。”

“这样吧，公司那边我去说，大家都重新分宿舍住好了，还能加强团队之间互相熟悉。让他和那两个哥哥分开住，和你住到一层。”

于是——他还成为了无意间打乱宿舍重排的罪魁祸首。

 

又发了一会儿呆，隐隐地能听见隔壁房里李灿荣的闹钟响了，于是他赶快闭眼装睡，虽然他心里也清楚，对方并不会过来看他是不是还在睡着，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偷偷的对李灿荣的每一件小事感到心虚。

闭着眼睛，朴元彬又想起了那个下午，那天练了一早上舞蹈队形，大家一起在练习室吃了简餐遍都瘫在地上，他半睡半醒时忽然有一种什么人在凑近他的预感。于是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越过他探向旁边郑成灿的人。李灿荣跟他对视的眼神有些慌张，手还维持着抓着郑成灿身上外套的动作，“原来在给睡着的人盖外套啊”，朴元彬有点羡慕的想，“我其实也是有点冷才没彻底睡熟呢”。

迷迷糊糊朴元彬又有点想睡了，他好像听到自己的闹铃响了几下，可是没等他醒过来就被关掉，好像还有人帮他掖了掖被子角。

 

八点钟，李灿荣来叫朴元彬起床，睡了半小时的回笼觉其实是心情很好的，但是看见李灿荣又穿着回笼觉前想着的那件外套，简直像是那件外套在对着朴元彬说话一样。

醒醒，现实世界里他一点都不喜欢你。

 

李灿荣又看到了朴元彬对自己翻白眼，有点无辜又有点好笑，“已经比你的闹铃多睡了半小时啊，元彬哥”，或许下次该先把苏西叫醒让他来叫元彬哥的，睁开眼看见讨厌的自己就是会心情不好吧。

换到一层宿舍之后他们两个确实很难避开接触，于是李灿荣更确认了之前隐约的被元彬哥讨厌的感受，而且元彬哥好像只是讨厌他一个。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确定被讨厌之后反而更加无法忽视这个哥哥，就像是看见平整的沙滩上有一个小小的呼孔，忍不住就想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餐桌上的早餐时间，托李灿荣第一个叫醒他的福，朴元彬没有陷入抢厕所的境地，能慢悠悠的嚼他的三明治。但是问题是另外两个人在抢厕所，那么餐桌上就只剩下了他和李灿荣两个。

他们最近在准备冬季单曲，按照公司一贯的作风，是一首适合在圣诞节前后听的抒情曲，听着李灿荣在放这首歌，看着他慢慢的喝柠檬水，朴元彬很难不回想到上一次去美国的事情。

那是他们先行曲发表后又正式出道前，公司安排他们一起去美国学习下次回归曲的舞蹈，难得休息的半天时间里，李灿荣找到自己提出要再练练出道曲的双人舞部分。但是刚开始没多久，李灿荣就接到了一通似乎是这边的朋友打来的紧急电话——对方锲而不舍的打了好多遍。

朴元彬想说好吧，那你走吧。李灿荣却执意要带他一起去。

经纪人带队友们在酒店附近游玩，独自走掉的话相当于把朴元彬一个人扔在这里，虽然说是怕他一个人危险，但朴元彬知道，他们刚出道还不到在美国有人认识他们的程度，他是担心自己的英语水平会在这里走失。

李灿荣看着他说，“一起去吧哥，你去的话是帮我的忙”，好像不存在特别关照的温柔是李灿荣的风格。

很难放心他一个人，但一起去的话，那位应该很多话不会说出，没问题的，李灿荣是这样想的。

 

和那位朋友约在一个游泳馆旁的快餐店，朴元彬点了一杯牛奶和一个牛肉三明治当做午餐，李灿荣却说自己没胃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来赴约的人是一个跟朴元彬差不多身形的亚洲男孩，看起来应该跟李灿荣同龄，对方似乎对自己也在很惊讶，即使朴元彬的英语水平一般，也能听懂他质问李灿荣为什么要带自己一起来。

朴元彬觉得尴尬极了，但是又不合时宜的爆发出八卦的心思，对方实在不像是寻常的朋友关系，停下咀嚼低下头慢慢的喝自己的牛奶，实际上竖起耳朵试图认真听一场英语听力。

 

但是李灿荣并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他先是用韩语给他们两个互相报了一下姓名，然后很严肃的对这位Joey说：“说韩文吧，你知道我的队友大多都是韩国人的，隔着元彬哥这样对我说英语很不礼貌。”

朴元彬呆呆的看向李灿荣，他没想到对方会维护他的感受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是很快他陷入另一个震撼中，对面的人很不客气的冲着他说，“元彬哥你好，我是李灿荣的前男友”。

很显然，没有如李灿荣所愿，大约是终于能约他见一面却看到他带人一起来，对方的情绪被刺激到了，说话都变得更加激进起来。

问他为什么从不主动打电话，问他为什么答应交往却立刻跑去韩国，问他为什么明明很关心自己却从不说喜欢，问他今年圣诞节还会不会和自己去逛纽约大学。

 

“你还会回来和我一起申请学校吗？”

李灿荣始终沉默着，只有这个问题他能够回答，“我不会回来了，忘记我吧”。

朴元彬忍不住看向他，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接收了太多信息，大脑都有点死机，他看着Joey流着眼泪来握李灿荣的手，再把脸放到他的掌心里，看着李灿荣和他说对不起，说要好好生活才行。

三明治还有半个，但朴元彬没有心情吃了。

 

正式公开后，队友曾经爆发过恋情争议，于是第二天经纪人把他们叫到一起开会，要求他们把自己所有的感情经历、对方联系方式、有无特殊情况都通过邮件发到他的公司邮箱里。

朴元彬记得经纪人盯着邮件沉默了很久，然后把李灿荣一个人单独叫出去了，当时他们还担心说：弟弟不会是谈过什么不得了的人吧?

此刻拨云见日，弟弟交的是男朋友，还是一个此刻才正式说再见的男朋友。

 

“元彬哥，在想什么?”李灿荣正盯着他的眼睛看，这吓了朴元彬一跳。

“没想什么啊，在想圣诞节要到了。”

 

朴元彬总会想起Joey把脸放在李灿荣手里的那一幕，于是李灿荣每一次用手触摸他，都滋生出一种奇妙的心情。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那天就应该强迫李灿荣也点一份三明治的，这样Joey就没办法轻易抓到李灿荣的手，也没法把脸放进去。

从快餐店里出来，朴元彬问了李灿荣一个问题，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还要和对方交往，李灿荣只是淡淡的说，因为那时候Joey病了，必须和自己在一起。

是啊，他看起来喜欢你喜欢得病态，喜欢得要死，那你呢？你喜欢和谁在一起。

 

朴元彬把脑袋放在了李灿荣肩膀上，工作人员似乎也没预料到他今天的主动，他眼睁睁看着摄影机急转过来。但是他不想做出反应，他感受到这具身体热乎乎暖烘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他好像甚至能感受到李灿荣的呼。他牢牢的占据了这个位置，此时此刻，唯独不想让李灿荣和他可能喜欢的人站在一起。

 

李灿荣看着保姆车里坐在他旁边的朴元彬，明明没有睡着却始终闭眼假寐，讨厌自己到要假装把自己当空气。他的手机又嗡嗡的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依然是Joey，对方仿佛把给他打电话当成了空气，坚持不懈，誓不罢休，李灿荣只能拒接挂断后也闭上眼睛。

朴元彬听到了短暂的嗡嗡声，也马上猜到了对方是谁。一开始是在宿舍里察觉到的，每天每天都会有人在晚上八点钟每隔五分钟打一次电话过来，偶然他听见过李灿荣接起过一次，对面嚎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能干脆的接起然后对他说一声早上好呢。

声音太大，以至于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朴元彬尴尬的问，“既然不想联系，为什么不干脆拉黑呢？”，得到的回答是李灿荣手机里对方通过简讯传来的自残图片。于是朴元彬相信了李灿荣交往的理由，对方确实是抱着必须和他在一起的心情。

朴元彬在心里计时，再有两分钟那个电话还会一样响起。

六、五、四、三、二、一，但是没有响起，朴元彬睁开了眼睛。

 

“元彬哥，吵到你了吧，我调成了静音。”

原来不是李灿荣的境地好转，是他逮住了装睡的自己，朴元彬在心里悄悄地训话“臭小子，明明早就知道我在装睡而已”。

 

难得的休息日，李灿荣打算回家看看，犹豫了好久还决定把装着美国号码的手机留在了宿舍里，不能让手机留在房间里和苏西哥独处，他敲了敲朴元彬的门。

确实不是没有选择，他可以调成静音随藏在房间里，但是机会摆在眼前，他发现自己很难抗拒住去给元彬哥添乱的想法。

朴元彬还睡着，不用工作的日子里他总是习惯睡一个懒觉，李灿荣替他掖了掖又偷摸了一下他的脸，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后贴了一个签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元彬哥！我要回趟家，但是又怕回来晚了被家里看到电话轰炸，哥帮我照看一下吧！只要手机有电就不用管它——灿荣呀”

 

李灿荣没有跟家里说过这件事，知道的人也只有经纪人哥哥和朴元彬而已。经纪人当时把他叫出去谈话这件事，李灿荣并不意外，“美国有一个前男友，没有亲密接触过，但对方还在单方面纠缠中，有精神疾病的倾向，日常会有骚扰的举动但是如果有争议的话他的父母可以为我澄清”，这样的描述怎么看都值得一谈。

朴元彬的知情是个意外，但是不可否认，他好像独自背着这个包袱度日如年，从朴元彬成为知情人开始，李灿荣好像忽然有了一个安全区是可以不设防。

 

朴元彬坐在桌子前盯着这个手机，即使不解锁也能看到一消息传来，能看出来这个号码其实平时是Joey的妈妈在用，对面说今天Joey的状态还不错睡前会给他吃一点安定类药物，说明天早上应该还是会打来电话先说声对不起。屏幕暗下去，朴元彬也替李灿荣松了气。

在网络上检查李灿荣相关已经变成朴元彬的惯例，说不清，从知道这件事起他总是替李灿荣感到担心。看到他报平安的照片还有两只可爱小狗，也看到郑成灿跟在下面的评论。

有时候朴元彬也会看着郑成灿发呆：灿荣每天都黏着这个人是不是喜欢呢，友情吗，还是别的？他是觉得这种热情又坦诚的性格才跟他合得来吗，那我这种别扭的性格是不是让他敬而远之？等朴元彬回过神来扭过头，又总能看见李灿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那究竟是不是他对郑成灿的占有欲。

“这个评论，李灿荣这下应该在心里偷偷高兴了”，朴元彬不高兴的想。

今天的李灿荣可能也是喜欢郑成灿的，朴元彬结论如此。

 

天气开始渐渐变冷，李灿荣每晚8点收到电话的频率也在慢慢降低，最近几天甚至没有电话打来。李灿荣跟Joey妈妈发消息聊过这件事情，Joey父母说是心理干预让Joey渐渐好转了，这也让李灿荣轻松了一点，背着一随时会消失的人命是很压抑的。

李灿荣很开心，大晚上的买了炸鸡在宿舍里请队友一起吃，但这是需要严格控制体重的日常生活，最终只有炸鸡爱好者朴元彬来了。

“元彬哥，我最近没有接到电话了。”

“我知道啊，我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

“我只在说自己的事，很没意思吧。”

“没有，别多想。”

别多想，我甚至是唯一一个发现你被电话轰炸过，又是唯一发现你最近没接到电话的啊。

 

其实朴元彬也不想半夜来吃炸鸡，高强度的工作让人失去胃，即使这完全是他的味，也还是有点食不知味。但是他有察觉，李灿荣应该是有Joey的好消息，他就像只高兴的想撒欢的小狗，却又不能大喊大叫。

这段日子他们两个亲近了很多，朴元彬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了一点奇妙的气氛，李灿荣之前似乎觉得自己很讨厌他，以至于现在还对简单的一句话小心翼翼。朴元彬捏了捏李灿荣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于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一样。

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看月亮，暖黄色的射灯下，李灿荣嘀嘀咕咕的在讲。

静静地看着他，朴元彬想，李灿荣今天喜欢的人也有一点点可能是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