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意惨淡的商业街，街道冷清。行在路上，处在风，张开，风会顺势灌满腔，那个时候的我，还不会因为这点冷气闹肚子。   开业大吉的店铺，用吉房出租的红纸昭示不吉，灰色塑料袋灰色爬虫灰色烟尘，一阵风，所有灰色都要浇到我的头顶，那个时候的我，还不会为弄脏自己而发脾气。   锐角阴影，再向上爬，就到了钢琴学院，除了风声，大概这里只有学院的琴声，要仔细听才行，要一直向上爬才行，爬到顶处，会看到架着防盗网的窗户，阳光像爬虫渗进来，照在灰色的地面，散发着新鲜的呕吐物的味道。   抱着课本，啜着泪，这样与我擦肩而过的小琴，是钢琴老师的徒弟。大腹的年轻男人，为失意的人生上贡健康与情绪，不弹琴的时候，更像一个残暴的屠夫，他有一根细长的教杆，会用那个抽打学生的后背。   小琴大概又被打了，所以要哭，小琴会找一个很安静的琴房，一个人呆在那里，没有人会安慰他。   不是谁的儿子，也

连准哥哥：

1.     六班，六班，六班快结束了。班长有点急：下一个就到我们了，王子呢。   王子呢，像回摆的钟，再念一遍，终于确定，王子没了。后台炸开锅，王子呢——崔然竣呢。   金珉奎在穿大树道具服，好心提醒班长：公主也不见了哎。   金珉奎火上浇油：王子和公主不会私奔去了吧～   班长说你别说话，我们得赶紧找到崔然竣。   说这话，明显没听到善意的提醒，也不怪她，舞台剧的重头戏就是演王子的崔然竣，万众瞩目的、时髦的、有光环的、台下观众打开手机录像模式等待着的爱情故事男主角。公主是谁，不太重要，起代餐作用，代自己；公主和王子恋爱这件事，很重要，因为是王子，因为是崔然竣。   金珉奎又说了一遍，还是笑着的，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只是个大树：公主也不见了啊班长大人！   他们会在哪呢。   班

“里边谁啊这么慢……”男的用力砸门，“我要尿裤子了啊……”   郑在玹靠着洗手台，看样子不像排队上厕所的，男人指着厕所门问他：“里面他妈谁啊，不会在……”   话没说完，门上磨砂玻璃出现一只手，里面人声音很虚弱，话倒是难听：“滚啊西八……”   “喝多了，”郑在玹负责翻译这四个字，“在里面吐呢。”   跟打配合似的，厕所里又涌出一阵干呕声，听着不像装的，里面人估摸也被催急了，被虚化的身形又站直，映在玻璃上——一团模糊的影子。盖上马桶盖，冲水，嗖——呕吐物和脏话都被冲走了。   崔然竣随抽了点纸擦，取下挂在架子上的皮草，心情不悦，把门拉开的时候故意用力，尿急的靠着门差点跌在地上，想骂两句一看是崔然竣，又紧急挂上好脸色：“然竣啊……”   室内趴到最后成了群趴，叫声此起彼伏，跟屠宰场一样，崔然竣喝多了当场发作，没有即刻就被抬上案板，男人又重复一遍：“然竣，等我啊……”  

崔然竣给我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一直在校门徘徊，因为太无聊，所以手什么都挠，挠墙皮挠狗尾巴草挠沙子石子，还要挠头发。小伍像晒干的咸鱼，干巴巴靠着墙抽烟，他抽烟的样子很丑，脸皱起来像用过的卫生纸，眼球也被烟熏得很浑浊。   我故意乱踢石子趁此攻击他枯木般的小腿，嗖——命中，他疼得猛一，巴像烟囱一样冒白烟：“你想死啊小屁孩。”   我揶揄他：“你抽烟好丑。”   他触电了一样在那里狂抖腿，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包果糖，我去，明明小卖店都卖光了，他从哪里搞到的。   我有点后悔了，只能眼巴巴地盯着那包果糖咽水，他得意洋洋把果糖丢到空中，另一只手稳稳接住：“想吃吗？”   点点头。   “给我道歉，说，小伍是大帅哥，我是丑八怪。”   我好想呕吐！但我还是乖乖复述一遍。   他似乎发现果糖是整治我的一大利器，可以把我变成哈巴狗，于是变得

崔然竣今天上午大课间经过我们教室，女生都出去看他，秀媛说你不出去看看嘛，是崔然竣哎。我说不要。她摇摇头：真是搞不懂你们学霸。   我甚至没有转头看他，班里的社会女故意趴在教室窗户上冲他怪叫，我眼皮也不眨，像录入程序的AI，握着笔在题目上做批注。对他的来临报之以激烈的反应是女高中生的喜欢；无视掉他，故作淡定，是我的喜欢方式。   当尖叫声和教室里的骚动——这一切都尘埃落定时，那股在沉默中升腾的悲伤和后悔终于把我击得七零八落，我一道题也做不出来，批注的文字都是无关紧要的信息。维持这份波澜不惊需要更多的情绪代价，我终于抬头望向窗外，那里没有人了。   喜欢大家都喜欢的人总让我觉得很俗，这是一种从众行为，我想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我喜欢他，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镇上有片树林，中间一河，河像三八线把地方一分为二，谁都不准越界。   我都忘了我是为什么跑到树林里，为什么跑到河边，但在河边和他相遇的细节却记得很清楚，只记得我扶着树干往前踩，老树皮手感像镇上胡子剃不干净的男人下巴，他把脚放进河水里，手去抚水面上的波纹，他穿那种看上去是城里女人才有的衣服。   沿河的地方空了三四米没有种树，光本来稀稀落落地落在我的脚边，延伸到河岸终于没有遮挡物，于是像布一样铺展下来，照着他，像洒落薄薄的轻纱。蚊子虫子蝴蝶毒蛇，都被隔在外面，我也是。   我记得光把他照得很白，他的白也是一种城里人的白，不像镇子上的人，脸都被晒成红黑色，脏脏的，就算洗干净也像被泥水浸泡一层，大地一样的颜色。   我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跌在厚如棉被的落叶上，他终于抬头看我一眼，我忽然感到窘迫，那种自卑感像胃里的酸水一样翻涌上来，我的嗓子眼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裹，树林里的鸟飞出屏障，我变成一个哑巴。   他说，小孩，你来这里

“喂？你好？是金珉奎女朋友吗，他喝醉了，还把人打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就在……”   “谁他妈金珉奎女朋友？”男人弯腰拾地上的棒球棒，血像破布一样挂在棒身。躺在地上的房客被揍得打哆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抽搐几下，想爬起来，腿已经不利索了。肢体不协调如被横切，挺身姿态像个泥鳅，逗得男人发笑，也愿意对听筒那边的人多说一句，“让他死在那，滚。”   “我操，怎么是男的？”听筒那边愣了，“他备注上写的是女朋友啊。”   “我给你备注一个孙子你难道就是我孙子吗？”男人脾气又上来了，对着地上的泥鳅就是一脚，“遇到你们这群烂人真他妈晦气。”   言罢，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墙边，棒球棒抵着泥鳅的喉结，男人心情太差：“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周三之前把这个月房租交了，不然我把你腿和鸡巴都打烂。”   泥鳅一张脸充当卫生纸功能，鼻涕血汗眼泪全黏上去。泥鳅哭得撕心裂肺，眼比猴还红：“然竣哥……”   崔然竣

*   崔秀彬回老家，陪妈妈逛小镇市场在门碰见他：蹲在大门台阶上，叼着根烟，整个人呆呆的，在放空——像雕塑一样的男生。   头发是黄色的，又不是特别黄，颜色要更浅一些。腿很长，蹲姿也很讲究，即使一身黑也不是网红模版穿搭，虽然作派很混混，但这个人的感觉很不一样，所以要区分开。   崔秀彬起初没有认出来那是谁，他帮妈妈提着包，妈妈走上前去，男生忽然一个激灵，把烟丢在地上，直起身子，踩住烟头，破坏作案现场。   男生先开的：“韩老师……”   崔秀彬的妈妈一辈子都是老师，崔秀彬小时候在小镇上学，崔秀彬的妈妈是小镇上的老师，大家都喜欢她，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遇到她都叫她韩老师。   韩老师装凶唬人：“崔然竣，你刚刚是不是在抽烟？”   崔然竣去摸自己头上几根呆毛，狡辩道：“没有，韩老师，你看错了……啊，你们怎么回来了！”   韩老师

崔秀彬新买的西瓜，劈开一人一半，拿勺子挖，崔然竣往里送了一大块，被汁水呛到，和腔上壁像糊了一层盐，再吃一，西瓜甜味也差强人意。 他放下勺子：“我不吃了。” 浑浑噩噩，连刚刚的晚饭也是草草几，崔然竣没食欲心里也不快，想等几句对面人的安慰，崔秀彬头都没抬：“吃惯了外面的酒水，是吗？” “什么？” “和朋友唱k蹦迪可以对吹一夜的酒，来我这不愿意吃一点东西，”崔秀彬用湿抹布擦掉桌子上洒落的西瓜汁，没什么情绪，“这就是你吗，崔然竣？” 崔然竣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说了句气话：“对啊，所以呢” 崔秀彬不会生气，他知道，最起码，崔秀彬从来不对他生气，他坚信这点，崔秀彬果然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一下，把半块西瓜皮半块西瓜一齐倒到垃圾桶，崔然竣想在他的动作中捕捉些愤怒的情绪，未果，崔秀彬安静地处理一切，甚至挂着笑意。 崔然竣撇撇，去浴室洗澡，温水过身减少不适感，洗完他对着镜子晃晃头，意识清醒许多，上一块一块的小纹身挂着水珠，像是他们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