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秀澈/3性转/第四爱

3文艺片导演X 1厨师

 

恋爱始于犯贱,迈入二十七岁的崔胜澈对此深有体会。

就好比明明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却研制了新食谱、用最漂亮的餐盒装好,并亲自送到了洪知秀工作的地方。而这位大忙人,甚至都没在昨夜零点时准时给他送上生日祝福。

奇耻大辱,崔主厨心想。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在等待洪知秀的过程中,仔细地用后视镜确认仪容。他等得有些焦躁,指尖随着音乐节奏轻敲,白皙的手与结实的身材相比显得有些娇小,平添了些小动物的幼态感。相比之下,此刻他正在等待的爱人却有一双修长而宽大的手,跟男性比也绰绰有余。她曾说这双过大的手是她对自己这具身躯唯一的不满,然而当她牵过崔胜澈的手,甚至能轻易将其包裹住的时候,分明又是那么自然。

夜色渐沉,洪知秀终于从一个巨大的集装箱里走了出来。

她工作起来就种没日没夜的劲头,但几乎从未显露过疲态,只有卧蚕处不甚明显的麦粒肿透露了过劳的事实。虽然已经让崔胜澈等了很久,但她依旧走得不疾不徐,步伐间毫无热恋期恋人相见的雀跃感。相较之下,崔胜澈倒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他几乎是在看到洪知秀的瞬间就打开了车门,身体都还没从车里挤出来,就急匆匆地向洪知秀的方向挥手,生怕对方看不见似的。尽管此时停车场这边只有他一个大活人。

洪知秀柔和地笑了笑,却并未再走近。她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崔胜澈去一旁的待机室,独自转身向同样的目的地走去。

崔胜澈一路小跑着跟随洪知秀的步伐,表情间混杂着难以言表的宽慰与失落。他的情绪敏感而留于形式,一方面为洪知秀没有停下等自己而黯然神伤,另一方面又庆幸于对方能抽出时间给他过生日。

其实他们已经在一起快一个月了,见面的时间加起来却不到24小时,崔胜澈时而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不然怎会对如此失衡的恋爱都甘之如饴。虽称不上满足,但碍于热恋期的粉色气泡,崔胜澈只是看到洪知秀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就足够欢喜。

于是又很快整理好了那半侧失落的心情。

刚落座,崔胜澈就拿出了他们俩都爱吃的胡萝卜蛋糕(当然是他自己买的),并毫无威胁力地命令对方为他唱生日歌。洪知秀的笑容依旧温柔得一塌糊涂,杏眼弯成了月牙状,然而眼底的温度却不冷不热。她随手将长发挽起,用眼神向崔胜澈示意远处几位正在用餐的工作人员,虽未置一语却言明了拒绝。

在崔胜澈的不满加深的前一秒,她突然说了句生日快乐,字字分明,言语间的认真程度超过了这句话原本的分量。幸福感的提升毫无门槛,崔胜澈随耍赖了几句,顺从地满足于这一句稀松平常的祝福。

新菜品基于法餐的烹饪风格,尤其突出了食材的鲜香,但在形式上却更为平易近人。自然而然地,以味觉作为唤起记忆的钥匙,二人都下意识地忆起他们在法国的初遇。

 

在那个位于艺术学院与厨艺学院中间点的酒吧里,美好的皮囊成为了彼此的猎艳对象。崔胜澈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威士忌,而洪知秀只喝了一杯红酒。虽然她的酒量确实一般,但如此酌量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有余力观赏——看那个冷颜的陌生男人如何在酒精的作用下变成憨态可掬的小浣熊,又如何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牵她的手。

被周遭暧昧的氤氲包裹,洪知秀觉得这份纯情南辕北辙地撩拨了她的。男人喝得有些发懵,稀里糊涂地就被女人引至酒店房间,甚至断片到几乎没留下太多香艳的记忆。

可身体的反应不会有假,早晨醒来时,本不该有任何感觉的一处身体部位隐隐作痛。宿醉的头痛让崔胜澈思绪更混乱了。模糊的感官残象中,他记得自己被温柔地包裹,却又被颇为生疏地侵入。对于女性来说过于修长的指节,滑过他结实的背脊、白皙的臀肉,借助润滑剂探知那处紧密的柔软。女人游刃有余地掌握着交互的节奏,与其说熟练,不如说是一种天分。

可还是会痛,尤其是对崔胜澈这种痛感极低的人来说。他开始感到有些害怕,却说不出拒绝,只是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像是小奶狗饿肚子时会发出的声音。更真切的痛感终于袭来,生理泪水挂在纤长细密的睫毛上,而就在他到达临界点试图抗拒的前一秒,前所未有的怪异快感自深深处传来。

陌生的联想让崔胜澈有些恐慌,却一翻身就看到了洪知秀的睡容。他的视线向那天然的微笑唇移去,正是这上挑的唇瓣曾在昨夜一张一合,轻声问过:“胜澈,可以吗?”

圣女吟唱,恶魔低语。

崔胜澈知道自己没有拒绝。

可他还是逃了。匆匆忙忙地抓起衣服,以最轻的力度开门关门,又在房门关上的一瞬有些犹豫,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洪知秀。是不是至少该留个联系方式?他只在一瞬有过这个想法,就立刻强迫自己逃也似地离开。

 

兜兜转转一大圈回到彼此身边,崔胜澈觉得有些恍惚,进餐的速度也明显放缓,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女人。明明离自己这么近,明明已经铸成了亲密关系,为何还是会有如此距离感?哪怕只是一点,多了解她一点,会不会就能多靠近一些呢?

于是他兴奋地提出想去片场看看。

洪知秀皱了皱眉,微微颔首又笑了笑,大体传达了默许,就像她默许崔胜澈做许多其他的事情一样。在首尔重逢后交往、同居,无一不是崔胜澈提出后她默许,没有过激的欣喜,当然也绝非勉强。

她就像一片湖水。

崔胜澈却总想从中找出激流。

熟稔地与工作人员打招呼,又和演员交代了几句后,洪导就开始了拍摄。这场戏的主要内容是两位男主角在钢琴房互相试探,确认彼此心意。在暧昧中流露出纯情的情色意味,正是洪导最为擅长的。然而在行动上占据主导权的演员一直不得要领,洪知秀亲自上场示范。她站在另一位青年演员的背后,倾身靠近,轻放在黑白键上的手指越靠越近,直至相互交叠。又缓缓地拉近与那男孩的距离,在其耳侧旁低语了句什么。

——胜澈,可以吗?

崔胜澈突然回想起了这句话。

面对静谧的湖水,他总是兀自激荡着。

那位男孩肉眼可见地脸红了起来,他的皮肤很白,耳廓红得发透。洪知秀的长发垂下来,好闻的香氛味道散在空气里,男孩下意识地抬头向洪知秀的方向看去,却立刻遭到了制止。洪知秀加重了指尖的力度,示意他专注,琴键传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崔胜澈竟觉得此时与洪知秀对戏的那位演员,似乎与自己有三分神似。模样有一分,气质则有两分。那男孩和自己一样,冷脸时看起来生人勿扰,然而只是与洪知秀拉近距离就无法从容自处,一举一动都会轻易被对方拉扯。明明可以是狮子,怀里却揣了只小兔。

崔胜澈曾问洪知秀为什么会和自己在一起,而他期待的答案无非是一句未得确认的心意,他想听到洪知秀亲说出“爱”这个字。

然而,她在思考了片刻后真挚地说:“如果我的生活也能算是一场电影的话,我希望你出现在画面里。”

这男孩是她画面里的自己吗?崔胜澈不禁有些自我意识过剩。

接下来的戏份拍摄还是磕磕绊绊,不是演员的投入度不够,就是灯光、收音出问题。洪知秀不是得过且过的性格,因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做好了熬夜加班准备。

时针缓缓划过12点,崔胜澈的生日结束了。

 

崔胜澈秉持着勇往直前的人生法则,虽然常常伴有选择困难与拖延症,但与临阵脱逃则是毫不相关的。在遇到洪知秀后,他的情绪却总是横冲直撞,以至于没法用他那惊人的意志力得以自控。忙碌的拍摄现场,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崔胜澈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发信息,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两次落荒而逃,一次为性,一次为爱。

崔胜澈没有回家,曾经的单身公寓于他而言已经成为了属于两个人的处所。

他自虐式地回到店里,过早地收拾食材,形式化地练习新菜式。

这家温馨的法餐小店,是他回国后四处贷款、借钱才开下的,对他而言是半颗心脏般的存在。也正是在这里,他与那走散已久的另外半颗心脏重逢。

时值初夏的梅雨季,生意接连多天不是很好,一个法国来的剧组突然要来包店。崔店长终于为这个月的房租感到放心,招呼店员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包括主演与主创团队的十几个人走了进来,被称作导演的女人闲庭信步地落在后面,恰好与来到前厅确认情况的崔店长四目相对。

隐秘的One night stand在记忆中复活,连彼此的呼节奏都还鲜明,崔胜澈僵在了原地。而洪知秀虽有些惊喜,却并没有表现出过于意外的神情,她向崔胜澈这边礼貌性地点头致意。

“今天麻烦您了。”

这是重逢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随后她自然地与众人合流,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完成所有料理后,崔主厨主动拿起大包小包的垃圾,独自走到店后的垃圾分类回收处。他清楚这只是借,毕竟平时这都是店内忙内李灿负责的部分,然而今天他格外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他不熟练地衔住一支烟,放得太久甚至都有些发潮,大拇指反复按动打火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一束完整的火焰。

——啪。

火光亮了,点燃了香烟。崔胜澈还没准备好,刚了一就开始咳嗽。他一边咳一边抬头向这位借火的烟友道谢,却对上了熟悉的一双杏眼。

“居然真的叫Cookscoups。那时你喝得半醉,说你以后要开一家叫这名字的店,”她望着那醒目的店招牌,“果然做到了。”洪知秀还曾打趣他起名过于直白,如今却只觉得可爱。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碰碰运气而已,如果你介意的话——”

“当然不会!怎么会介意呢?”

洪知秀是惯于温柔的人,此刻尤甚。她漂亮的眼睛弯成弧线,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假若曾经在她床畔逃跑的崔胜澈再度因她的到来而恐慌,她也不会有多意外,连遗憾的心情应该都可以只在一夜之间就自行消磨。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认为符号比实在更迷人。而崔胜澈,在异国他乡稀里糊涂被自己上了的这个漂亮男孩,就是一个绝妙的符号。

她并不期待实在与符号发生重合。

而崔胜澈却说:“知秀……知秀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洪知秀感到错愕,听觉细胞无端地接收到了错轨的幻听信号。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分明在微笑却皱着眉,微微侧过头但并没有完全回避崔胜澈的视线。

而后拥,不拘谨也不霸道,只是理所当然。她与崔胜澈身高相差无几,只用上前一步就可碰上对方的唇,又自然地抚上脖的肌肤,指尖向上浅浅穿过浓郁的黑发。可能是刚剪短的关系,似乎没有多年前的及耳中发柔软。

——这就是默许了吧?

崔胜澈回应着这个,心里嘀咕着,左眼微眯悄悄地观察与自己已达负距离的女人。而洪知秀只是全心全意地、单纯地专注于唇齿间的胶着,没有用哪怕一个脑细胞去思考任何更长远的事。

“之前不是逃跑了吗?”

“那时……还不太懂。”

就这么轻易地提起了过往,崔胜澈有些委屈,又分明急于解释些什么,但洪知秀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在把控距离感上她向来浅尝辄止,将privacy奉为律令的美式思维是一方面,更多的时候只是单纯不好奇。

可爱恋本就始于好奇。

她在心中揣度着,没来由的期待让她觉得有些麻烦。

 

其实在过去几年里,崔胜澈一直不太清楚洪知秀对自己做的到底算什么。在亚洲文化被压缩的性教育中,他从前并不清楚这种完成方式。

他只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吃惊,但其过程中的确得到了奇异的享受与满足。

怀疑性取向,怀疑性癖,可真到了解Pegging的程度后,他又只能、只愿想象洪知秀对他做这样的事。

时至今日,当爱超越性,情感超过物理,亲密关系中的难题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崔胜澈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洪知秀那若即若离的爱,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徒然地忙到天亮,崔胜澈才想起这天本是店里的闭店休息日。无奈之下,只好独自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

补觉后更觉索然,无所事事就到了夜幕微垂的时分。他觉得身体和家一样空缺,于是在床头柜里翻找,拿出了润滑剂与震动棒。如今早已没了一开始因陌生而下意识体会到的耻感,却也谈不上多兴奋,他大脑空白,完全是在以解决生理现象为目的抚慰自己,扩张、试探、渐入。

开锁声就是这时传来的。

意兴方起,崔胜澈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惊扰,震动棒也甩出半米远,直到洪知秀走入房间时还在床单上无休止地震动着。她饶有兴趣地拾起,打量着瘫坐在床上的崔胜澈,又一步步地靠近。她并不清楚崔胜澈自己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有些操之过急,以致让崔胜澈吃痛地推开了她。

洋娃娃般漂亮的大眼睛从惊诧到迷离、再到委屈,他呜咽着,过分娇气地问洪知秀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算是什么。洪知秀被问得有些发懵,但尚且能理解崔胜澈所需要向自己确认的。她从包中拿出常年带在身边的相机,将镜头对准床上被与情绪拉扯着的男人,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绯红的脸颊、樱桃花般的唇瓣、耳廓、锁骨、胸、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果实般的隐秘之处。闪光灯在的肌肤前频频闪烁,崔胜澈不自觉地用手臂遮挡,又被洪知秀一把扯开。光晕与快门声似乎也有了催情的作用,不安全感让他尝到了更切肤的快感,无人慰抚的前端也自行得到了放纵。

洪知秀放下相机,在崔胜澈身侧躺下,她第二次在事后动情地轻抚爱人的肌肤,似乎每一寸都值得倾注思念与爱意。上一次还是在多年前的酒店房间里,荒诞的艳遇因触碰而纯情了许多,尽管崔胜澈早已因醉意昏昏睡去。

“想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洪知秀说。

崔胜澈知道这句情诗,他曾在不久前听洪知秀用因多年未用而生疏的西语念起,在他问起其含义时,洪知秀又用同样算不上流利的韩语翻译给他听。前一天去探班,场记板上分明写的也是这几个字。

 

春天催熟樱桃树,樱桃花又充盈了春意。

 

更重要的是,在光阴轮转中,春天与樱桃树,始终相守在同样的时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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