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1.0
【德立方|瓜羊铁】黄昏国道旅行实录
逃出来的时候N市还有人,准确来说,活人。我和肖俊给小羊披上一块白色大衣,把他塞在后座,连带着他心爱的小提琴。肖俊说,我来开,明天你换我。我在副驾驶坐下,手里拿着老师的骨灰盒。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司机一样猛踩油门往城外开,关卡的工作人员看见我们穿着教会的衣服就没再多过问。上了国道以后我们七手八脚地把那几块象征教廷崇高荣誉的破白布扯下来放在绿色的行李箱里面。
“他刚刚吃了药,一时半会醒不了……”肖俊说,然后我们谁都找不到一句话可以讲了,车里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还有三分钟不到要放烟花,你倒是可以想一想要许什么愿好。”很显然他在努力活跃好让这个狭小的空间不至于那么尴尬。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建议,于是我开始想许什么愿。当时我还沉浸在逃离N市的恐慌与迷惘当中,就许了一个约等于废话的愿望:我想在我死之前好好活着。在我死之前好好活着、在我死之前好好活着、在我死之前好好活着……我非常虔诚地默念一会,直到肖俊把车停下来,他自己走到车外面,拿着那个看上去很傻的B.Duck联名款拍立得对准N市的方向。
他没预判准放烟花的时间。N市开始变为夜空中的烟火时我们都有些猝不及防。我被震得往国道上一坐,他晃了一下以后举起拍立得给N市拍了一张很美的遗照,假如人类全都死光了的话外星人绝对会把这张照片供起来放在人类博物馆里面。
我这时候想起来李永钦拜托我要做的事情。我回到车上去拿钱锟的骨灰盒。大约是服药过量的缘故,后座的小羊睡得极沉。我和肖俊沉默地在烟花中把钱锟撒在这篇看得见烟花的草地上。
——老师看到了吗,烟花。老师真的辛苦了,就在这个地方好好地睡吧。
我们已经离N市有8公里远。八是个吉利的数字。我小时候教廷管得松,N市的老太太还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边坐在户外的摇椅上纳凉一边拉着我给我讲些我不太懂的佛教术语。八是八正道,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车上的三个人大约凑不齐其中的一个。
沉默地坐回副驾,汽车继续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行驶着。突然感觉有些悲凉,这个世界上真的好像只有我们三个人了。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地睡着。梦里自然没什么好东西:梦见小羊惶恐的双眼,我和肖俊像哄小孩那样连蒙带骗地让他吃下那些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别害怕你在做噩梦吃了这个药就会醒过来;梦见割下自己的手指时钻心的痛;梦见我和小羊带着面具站在游行的队伍中挥着标语,肖俊大胆地从街边的楼上探出头朝我们笑,这时枪响了……
在梦里不停倒带,还是肖俊叫醒的我,不然我大约会一直倒带到我出生并且被迫回忆我短暂的人生……
“你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喊钱老师和我们的名字。”
我没精打采地朝他笑,想必笑得很难看。
我俩轮换着开车,在第二次轮到我的时候小羊醒了。小羊指着装着我送他的小提琴的盒子问我这是谁的。肖俊只当他开玩笑,跟他说连自己的琴都不认识,怕不是门小协都不知道了。
门小协谁啊?我不认识。
肖俊笑着拿他开涮:你锟哥就喜欢听你拉这个,你想不起来?
他一头雾水:锟哥又是谁……你又换男朋友啦?你什么时候谈恋爱都不告诉我了还有我为什么在这个车上你们该不会绑架我然后索要赎金吧……
我听着几乎要猛踩一脚油门,转头对上肖俊同样恐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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