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叔
Description
后来去了一次博物馆,有种奇香将我引,同行的人告诉我,这个味道叫SUNSHINE.
Foreword
“omega,女孩,这个世界上最弱势的群体,你本来性子就软,还不好好读书,以后什么下场知道不?”
“知一一道一一”
我不耐烦地回复我爸,这话我听到耳朵长茧子,知道的是我俩都是o同时到发情期对冲得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撞上更年期呢!
当然这不可能。
我14没错,但是我爸才31啊,嗯,一枝花的年纪。
把膝上的作业本拢了拢,顺看了一眼吊瓶,好极,有机会溜出去了!
“护士姐姐,该给我爸换水啦!”我欢呼雀跃道。
“小崽子你给我回来!”
“爸我出去放风,一会就回!”
我大步流星,他是不会追上来的,要追上来得拄拐,拄了拐也追不上我。
我逃脱了他火辣辣的目光,冲进利店,这里是自我爸住院之后我最常来的地方。没错,出了点小车祸,做了个小手术,问题不大,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
有些事我还是隐隐清楚的,不然让我从学校请一周的病假来陪护干什么呢?不然医生会诊的时候让我出去干什么呢?
医院食堂的饭像学校食堂那样难吃,所以利店的东西简直像珍馐一样。老板阿姨已经认识我了,跟她聊天时看见医院门外一直徘徊着一位穿皮衣的大叔,时不时拿起手机打电话,胡子拉碴的,不体面,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我爸告诉过我,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最喜欢拐卖omega小女孩了......想到这里我心中一慌,虽然平时总跟我爸不对付,但这种时候还是要听话的,于是很快地买了瓶可乐就走掉。
回病房时我爸已经睡了,我悄悄把瓶子拧开喝了一,唔,好辣,买错味了。
作业才动了两笔,还有两天就要回校了,那里有一帮难缠的人,只会开玩笑和欺负我。虽然待在病房里好闷,但我真期待两天后我爸能让我再请一周。
可是两天后我没能等来好消息,却等来了一个大叔。
“这你继父。”
我爸瞥了一眼站在床尾的男人。
“哎呀仁俊,别这么生分嘛。”那人局促地搓搓手。
“叫东叔就行。”我爸神情漠然。
“东一一叔一一好一一”
我这样懒散地叫了,心中却早就惊涛骇浪,妈呀,这不是几天前在门看见的那个疑似人贩子的大叔吗?穿的还是那天的皮衣,可以看出今天明显擦过了,比那时亮些,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一副寒碜模样。
他单身了那么多年,怎么找了个这么寒碜的男人来给我当继父啊......
说实话我挺不满意的。
我爸在写字楼里做着赚钱不多的文员工作,虽然年过30,但脸上并不见老,有多少alpha对他青睐有加我门清着呢,以私心来说,怎么看都应该是找他的上司李叔叔更合适。
完了,想得太入迷,最后这句话没忍住脱而出了。我爸瞪我,东叔倒是不太介意,笑嘻嘻地跟我说:“小妞,我也姓李。”
哦。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是大老板,还有,我姓黄。
不满意归不满意,其实我还是挺开心的。学校里的其他人都有两个家长,而我只有一个,所以经常受欺负,以前都是爸爸拉着我去找校长讨公道,但效果不算好,很多领导都喜欢色眯眯地盯着他看,特恶心。
现在,我可以拉着东叔去学校大声跟他们说,看,我也有两个家长了,你们不许再欺负我!
想到这里我乐出了声。
“别傻笑了,明天回去上课,让你东叔送你,饿了就跟他要吃的,听到没?”
“跟着我就行,不会把你拐走的。”
东叔冲我打了个响指,好像能从我心里读出些什么来,他看爸爸的眼神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很敦实的,很纯粹的。
我竟莫名觉得这个大叔很可爱。虽然现在还没发现,但我爸既然选择了他,肯定是因为他有什么可取之处的。当然,我指的不是他现在头发半长不短,脸上黑不溜秋,皮衣不干不净的样子。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东叔一直想摸我头,我不乐意,嫌他身上烟味太重,就左躲右躲,扭得像大虫子。
“这么倔呀小丫头。”
东叔怎么好意思说我呢,他比我更倔,硬要把手搁到我脑袋上,我拿他没办法,只好作罢了。
他就这样一直摸着我的脑袋走进我们家:“你们俩就住这啊?”
“对啊,咋地?”
我终于甩开他的手,将这块不到50平米的地方扫视一周,好像是有点乱哦,可是平常也没别人来。
“狗窝一样。”
“嘁,不住就出去!”我趁空白了他好几眼。
什么狗窝,这里可是我们温暖的小家,再者有什么好嫌弃的,你穿得也没多好啊。
我们家穷,你也穷,我爸找了你,穷上加穷。
“不不不一一”
东叔嘿嘿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块折了好几折的红票子戳了戳我。
“我的意思是,住我这狗正合适。”
爸爸不晓得还有多少天才会出院,于是我的生活暂时被东叔接管了。说起来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提升,他做饭很好吃,比爸爸好吃了不知多少倍,人也很有趣,看到我从学校里牵了男朋友出来不会凶巴巴地让我们撒开手,而是上去和他比个头,说要好好对我们小妞,回家后还嘱咐我要好好贴抑制贴。
“东叔,你是什么啊?”我故意问。
他支支吾吾地说自己也是beta。
“算了吧,我闻到你的了,alpha,烟草味,对吧?”
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东叔。
“哈......哈哈,味道很大吗,看来应该换个抑制贴了。”
他抓着后脑勺走进了浴室,这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见他在我们家洗澡。这个房子一直是我和我爸在住,里面原本没有他的位置,他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是新买来的,这几天的活动范围也一直是厨房、客厅和厕所,除了打扫卫生,鲜少见他去过别的地方,我表示你可以去的,没关系,他摇头。
东叔洗完澡后变了个模样,烟味消失了,还是黑黑的,但帅了不少,我开始相信他确实和我爸同岁了,之前还不信,说他看着像40的,现在真忍不住跟他道个歉。
“没关系啊小宝,”东叔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管我叫小宝了,“可能烟抽多了吧,唉,我的不是烟草味的。”
“那是什么味?”东叔换了一个新的抑制贴,现在我闻不到了。
“嗯......阳光的味道。”
“骗人吧,哪有这种味道呢?”
“真的是阳光的味道。”
“好吧。”
阳光味?我爸是柑橘味,东叔在我们家摆了好几个这种味道的固体香,可真是够我受的,因为这是爸爸发情期家里才会有的味道,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
我和东叔陷入一种沉默,为了不尴尬,我马上换个话题跟他继续聊。
“哎,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那种单恋我爸好久,但一直没追到手的毛头小子?”
“是啊是啊,被别人抢了先。”他冲我眨眨眼。
“现在终于抱得美人归啦?”我觉得他像个老小孩,于是用俏皮话打趣他。
“是啊是啊。”他还是笑。
“那你可得对我爸好点,他这几年一个人带我,吃了好多苦的。”
“当然。”
东叔把笑容收起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俗套的故事,像电影里年轻时追不到女神的炮灰男二只有在女神芳华不在了才可以得到眷顾,还要一并照顾她的小拖油瓶,我不喜欢。
不过在他垂下头的瞬间,我回到了第一次偷偷拉男朋友回家被爸爸教训的场景,也是这样重重地垂着头,还哭了鼻子。
我是个爱情至上者,他应该是个爱情厌恶者,我们的感情观总是不对盘,他觉得我没出息,我觉得他太冷漠。
早恋我软弱人生中唯一的反骨,尽管解释了男友是beta,尽管保证我们不会乱来,他还是不高兴。说还是要好好读书,从这里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越高越好......
他还警告我:“爱情对omega来说是最危险的东西,绝对不能纠缠,不然下场就是被臭男人啃。”
“你不也是被哪个臭男人啃了才有的我吗?”
当时是这么跟他顶的。
他不讲话了,似是想起什么不快的往事。我从他的沉默里悄悄计算出,至少他最后一次被臭男人啃,是在17岁。
17岁?
对我来说还有三年的17岁,好像没有比这更遥远的了。
“爸,”晚上我打了电话,“当年东叔追你,为什么不同意啊?”
“啊?我......不喜欢他。”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那你现在喜欢他了吗?”
“算不......问这么多干嘛?作业写完了?赶紧睡觉。”
我飞快地把电话挂掉,明明不算喜欢东叔,为什么还......唉,想不通的事情不如先不想。
爸爸出院那天是东叔开车接回来的,他有一辆开起来吱嘎作响的甲壳虫小汽车,先接了爸爸又来学校接我,我有点难为情地钻进车里,催他赶紧走。
“怎么啦?”
“你这小车太破了,同学见了要笑话我的。”
“谁笑话你,谁敢笑话你,告诉东叔,给你揍他。”
东叔圆圆的眼睛出现在车内后视镜里,没错,这破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在前面摸索着,摸出一杯饮料递给我,草莓冰沙。
“省省吧李东赫,”坐在副驾驶的爸爸突然开,我见他瘦了好多,“也不自己反省一下,怎么就混成这样了你。”
哎呀,不好意思东叔,我们父女俩说话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难听,也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生气,生气了会不会像我另一个爹那样,就不要我们啦?
我着草莓冰沙,有点愧疚。
可东叔不但没气,反倒有点小得意:“仁俊,我虽然吃穿都不咋地,但还是攒了点小钱的。”
我怀疑东叔在撒谎,因为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点小钱的样子,别是在逞强吧。
到家时我很快从车里钻出来率先跑上楼去,不好,忘了爸爸刚出院腿脚不了。
透过窗户,我看见东叔把他从车里搀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15岁的生日是爸爸和东叔陪我一起过的,礼物是一双名牌鞋子和一沓练习册。练习册来自爸爸,他每年生日都送我这个,同时男友送的头绳和手链会被通通没收。
名牌鞋来自东叔,或许是因为跟他讲过在学校里因为穿得不好被人看不起的事才买的。真的很好看,像被雨水淋过的嫩芽一般鲜亮的水绿色,但我不敢收。
恐惧大过了喜悦,吊牌上有几个零我不敢数,东叔看起来不是那么有钱的人,我们家也是,因为面子去穿名牌似乎显得我是个不怎么样的孩子,而且......而且我知道同学们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欺负我的,他们欺负我,只因为我是缺个爹的懦弱胆小鬼。
但东叔却乐呵呵地瞧着我,说:“小宝穿这鞋子真漂亮。”
我忐忑不安地看向爸爸,向他请示。
“留下穿着吧。”
听起来没有生气的意思,那就是真的同意了。
“东叔,你对我比我亲爹还好。”有一次我这么跟他讲,我指的亲爹是我从未谋面的另一位父亲。
他脸红,讪讪地笑,问:“他回来看过你们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们小宝受苦了,都15岁了,还这么瘦这么小。”他忽然半蹲下来使劲敲了自己的脑袋,又捧住我的脸。
我在他温暖的大手里摇着头,也没有啦。
他眼角亮晶晶,气息已然不稳:“没有你那个爹,咱们以后也能过得更好。”
我用力点头,用力到脸颊肉都被挤出来。我要的从来都不多,哪怕是挤在这样又小又破屋子里,能够温饱就好。
以前是我和爸爸,现在是我和爸爸,还有你。
步入16岁后我的发情期一次比一次猛烈,夸张到打了抑制剂还是很难受的程度。屋子里飘满某种酒的味道,那是我的,我闻了只会犯恶心。可没人给我标记,我爸也不允许任何人给我标记,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意识时有时无,学都上不了。
每到这个时候东叔都会来房间里陪我,有关于他身体情况的事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告诉我东叔根本不贴抑制贴,他的腺体很早就坏掉了。
坏掉了?
我觉得东叔很可怜,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给别人家看孩子,你原本应该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对他说。
他捋着我的头发,你就是我的孩子。
我不同意,说我又不是你亲生的。
他道,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嘛。
嘁。
还难受吗,东叔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唱吧。
东叔又唱起了那首老歌,他唱歌真得很不错,抑扬顿挫都演绎得很清晰,如果不是抽烟弄坏了嗓子,应该会更好听的。
爸爸进来的时候跟着哼了两句,他居然也会唱。
阳光下剪短了头发,刮过胡子,不再穿脏兮兮的皮衣的东叔虽然还是不怎么洋气,但看起来和我爸很配,他们最近刚补了结婚证,连同房产证一起。
才舒服一会,那股难受劲突然又涌了上来,我再次开始翻来覆去地打滚。
干脆也把腺体弄坏掉算了,我在恍惚间自暴自弃地说。
“不要这样。”东叔不唱歌了。
“会很疼的,小宝。”
“有多疼呢?”我打起精神问他。
“很疼很疼的,比失恋还疼。”他扯下衣领,我这才发现他的后上有一很长很深的疤。
真的吗?我想起我那个瘦瘦高高的beta小男友,和他分手的话,天会塌下来的吧。
那确实是很疼很疼了。
房间里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唉......”
打算再翻个身时,我听到了爸爸轻微的叹息声。
我的发情期结束的那天爸爸哭了,在一个深夜,和东叔关起门来说悄悄话的时候哭的,我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陷入沉思时门开了,我砰地摔在地上。
东叔拉我起来,没有计较在门偷听的事,只说:“去,去给你爸倒杯水。”
我忙不迭地看了一眼屋里红着眼睛的爸爸,忍着痛听话地去倒了。说实话,他哭起来的样子可比发火的样子好看太多了,爸之前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易感期的时候也没有,或者是......没有被我撞见?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爸在东叔面前哭了,非常直白地哭了。
虽然不知道我爸为什么哭,但能让我爸在他面前流泪,我觉得东叔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
17岁那年我们全家搬进了新房子,再也不用月月交房租了,甲壳虫小破车被换成正常的轿车,日子真的像东叔承诺的那样越过越好,我经常跟爸说,东叔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可爸总是不咸不淡地回我,别信他的鬼话,李东赫是最会骗人的一个狗东西。
真的吗?
听过几次之后我还是起了疑心,不过也确实没抓住什么东叔是“狗东西”的证据,先这样过下去吧,爸爸没赶他走,是不是证明东叔就算坏,也只是有点小坏,还没有坏得那么彻底呢?
总之,我不愿意相信对我那么好的东叔是个爱骗人的家伙。
日子像翻书一样一页页过去,考上大学的18岁的我如爸爸所期盼的那样远远地离开了这里,男友跟我考入同一所大学,放假回来时爸爸终于不会再眉头紧皱,凶巴巴地勒令我们撒开手了。
和爸爸一起来火车站接我的东叔又穿上了那件老皮衣,据他描述,这是他们那个年代很时髦的东西,我不欣赏,每次看见都会觉得土得掉渣,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活像一只丧家犬。
最近时常回想起4年前刚带东叔回家时,天空挂着一轮满月的那个晚上,东叔为哄我睡觉讲过一个故事。说没了爹的大鸟带着雏鸟风餐露宿,后来有一位好心人将他们接到家里喂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很无聊的故事,我知道他在说我和我爸,可看起来明明更像我们一大一小两位好心人收留了他。于是我将他推开,说我要睡觉了,他向我道晚安,替我熄了灯又带上门。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我的另一位父亲,面庞很模糊,关于他的事我爸一直不怎么愿意讲给我,所以他的形象在当时看来也像碎片一样,不过我也清楚,他是个。
所以当时我在梦里朝他骂,大,我爸找别人了,我们都不要你!
现在想来十分令人发笑,好在东叔来了以后,我把他的样子和原来的碎片缝缝补补,终于拼出了另一个完整的“新爸爸”。
嗯,意思是现在东叔拿我当他的亲生女儿,我也不会反驳了。
我们家没人住的客房里有一个垃圾桶,好久之前就有的,换新房子又一起搬了过来。
爸爸从不让我碰,不让看也不让倒掉,幸好里面没有放什么食物,不会变质发出臭味,只是积了好多灰尘。他小时候恐吓我,如果乱动的话就不要我了,我被吓到,就真的乖乖不动,长大后恐吓的话虽然不再奏效,但我已经失去好奇心不怎么想看了。
今夜还是一轮满月,熄灭多年的好奇心重新燃了起来,我又一次耐不住性子蹑手蹑脚地走向那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我要看看这个垃圾桶里到底装着什么,我举起手电筒......
里面居然是一本出生证明,谁的?我的吗?
拍掉上面的灰尘打开来看,是的,写着我的小名,不过看到登记父亲姓名的那一行我惊呆了,黄仁俊我认识,我爸嘛,但另一位......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我爸哭的那晚跟东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阳光是很好闻的味道,东赫。”
“仁俊,我觉得我毁了你的人生。”
“所以呢,你也要毁掉自己的人生来惩罚自己,把自己弄成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心中一阵战栗,我把出生证明重新塞回垃圾桶里去,抹了把冷汗。
原来东叔根本不是我的继父,他是我实打实的亲爹。
fin.